在那史诗般不能遗忘的山坡 --长峪城,黄楼院长城穿越纪实

作者:票哥 显示图片

       義户外组织长峪城,黄楼院长城穿越活动,我早早就报了名,这段线路与我去年初冬走过的将军楼和罗锅城正好衔接。活动当天,50余名驴友坐上大巴向长峪城进发,可由于司机选择路线失误,使奔向目的地的行程足足耽误了两个小时,等赶到穿越起点长峪城村已经是中午了。
       长峪城,古称长峪口。 2017年秋季,我来此村品尝猪蹄宴,浏览过村里的古庙旧堡,攀登过村东的城关堰墙。这次因为时间紧迫,我们在村口就全体下车,穿村而过,沿登山步道,去穿越那心仪已久的古长城。




       长峪城的登山步道大约有五公里,一路上高山,溪流,密林,峡谷,水库,草甸错落铺展,等爬上海拔1000多米的黄土西岭黄花坡顶,看到高大的长城敌楼,一个个都累得气喘吁吁了。


        在黄花坡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枯草甸,这片微型的空中草原,在巍峨的群山映衬下,显得那样温情和富有诗意。山风吹洗着一路狂奔的疲劳,我站在草甸上极目远眺,欣赏着绵延千里的燕山与巍巍太行的横亘。心中诗情荡漾,蓦然回首,天呀!一块巨石上真的刻着一首诗:

静静的,在那被遗忘的山坡上,
还下着密雨,还吹着细风,
没人知道历史曾在此走过,
留下了英灵化入树干而滋生。

这是现代诗人穆旦的诗。看到诗刻,我心想驴友太能扯了,竟然把现代诗刻在山石上来表现自己的风雅。可我绕过巨石东望黄楼院长城碎影,心里幡然醒悟:这里是抗日战争南口战役的战场啊!环望长城两侧,这里是饱浸抗日英烈鲜血的热土,这里是滋长中华民族威武不屈精神的圣地,长城边的每座山崖,每块巨石,每棵树木,甚至一砖一叶都是矗立在人们心里的丰碑。这里是史诗般永远不能遗忘的山坡。
       由此,此次穿越在我心中凝重起来。


       从高山草甸刻诗石北上不远就是长峪城高楼15号敌台,这是长峪城段最后一座敌楼,也是大营盘--八达岭段长城海拔最高的敌楼(1439.3米)。
        长峪城高楼15号敌台当地人叫高楼(整个长峪城段15座敌台也使用高楼编号标志),所在位置叫黄楼洼,古称“茶芽坨”,明代属长峪城辖下七隘口之一。有关史料载:“四里曰茶芽坨。内外山峻,牵马可上,极冲“。站在高楼前我心中疑惑,这里明明是高地,为什么叫“洼”?此高楼附近的地名多带“黄”字--黄土西岭,黄楼洼,黄花坡,黄楼院,该如何做解呢?
       高楼15号敌台是一座独眼高楼,为何占据战略高地却修筑成独眼规制?独善其身老师在他的博客中解释说,15号敌台处于怀来平原南侧的至高点上,视野辽阔,由于高山阻隔,易守难攻,冷兵器时代,兵马到此极其不易,明代修筑此段长城突出了此敌楼的防御核心作用--瞭望敌情,指挥两翼,因此修一眼券门供登楼,楼顶再立一根瞭望桩,用于观察广阔的怀来平川。
       驴友们爬升到此,见到长城就兴奋起来,在高楼前摆出各种姿势拍照,我和大海,朋友,莉萍,线顺则席地午餐,为下午的穿越行动补充能量。


       长峪城段长城”高楼”在北京史学界和户外墙友心目中占有重要位置,其原因是“高楼”附近的横岭,骡子圈,850高地,黄楼洼,长峪城,黄楼院是中国抗日战争南口战役的西翼战场,南口战役于1937年8月8日打响 ,历时20余天,这是一场惨烈胜于台儿庄战役和沪松保卫战的中日两军较量。史料记载:1937年8月17日日军攻占了黄楼洼,骡子圈阵地,高楼失守,这相当于在中国军队第二固守区中心长城沿线高点打开一个缺口,直接威胁中国军队战区后方安全。中国军队为了夺回被日军占领的两座敌楼,日军为了巩固和扩大战果,两军在高楼附近狭长山脊上展开了争夺拉锯战。经过一日血战,十数次的反复争夺,中国军队终于夺回了两座敌楼,但日军恼羞成怒,动用飞机,大炮并施放毒气,使担任攻击任务的第二十一师一二二团着受重大伤亡,团长刘芳贵阵亡。
       那场惨烈战斗在高楼身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弹坑,站在山坡上凝视这些弹痕,仿佛南口战役的硝烟并没有散尽,湛蓝苍穹下的高楼显得更加高大威武,我想在中国抗击日本侵略的正面战场,在这血染的山坡上,高楼就是一座丰碑。
      我们是来瞻仰的,我们是来凭吊的,我们是来缅怀的,我们是来告慰的。


       草草的吃过午餐,多数驴友开始了向黄楼院的穿越,我则告知领队刘義,要去先看看圆楼。圆楼就在高楼西侧,相隔一个敌楼,但圆楼属于河北怀来管辖,属于怀来黄台子段长城上的单体墩台。

黄台子28号敌台(怀来45号)


       在北京段长城沿线,异型敌楼并不多,我见过河防口段的夹扁搂,石峡关段的菱形楼,而圆楼我是第一次见到。黄台子29号敌台(怀来46号)--圆楼,顶部已损毁殆尽,看不到完整的规制,圆楼的毁坏也和南口战役有关,但这种残破具有历史的真实。
       线顺,莉萍等爬上圆楼,立刻振奋起来,挥臂拍照,线顺则围着圆楼拍照,对圆楼赞不绝口。
      关于为什么把敌搂修建成圆形而不是传统的方形,我查看过网上的讨论:”敌楼修建成圆形,一般与防御角度有关,如果敌楼所处的位置需要四面防御,就要修建成圆形,这和方形敌楼的单面防御,马面的伞面防御比较,圆形敌楼更具防御优势“。我们在圆楼顶部记不清是谁说的,这是北京长城仅见的一座圆楼,带着这个问题我请教了独善其身老师,他说他“至少见到另外的四座圆楼,分别在踞虎关和水头、样边城一带。在平谷境内也有圆楼。圆形敌楼一般不多见,从水头长城到此,能确定的,这是第六座了“。看来这一线圆形敌楼还算比较集中的。


       欣赏完圆楼,我们回到高楼开始向黄楼院长城黄台子段穿越。
       站在高楼边我看着驴友远去的背影,遥望黄台子烽火台,眼前沿山脊蜿蜒的长城墙体,一座座形态各异的敌楼墩台,在巍峨群山中显得格外威武雄壮。这片山岭记载了中华民族不屈的悲壮,我们穿越的线路是真正的战线。望着广袤的燕山余脉,眼前升腾起神圣的史诗般的意境。身处黄花坡顶,沐浴在春风里,再过几日,满山将开满鲜艳黄花,“战地黄花分外香”就是抗日英灵生命的绽放。


       从高楼向北(即往黄楼院方向)共有14号,13号,12号,11号,10号五座敌楼和3公里的墙体是近年修缮过的,完工后的青砖敌台与石砌墙体,已失去往日的沧桑和历史厚重感, 抹去了游历者对那段惨烈悲壮历史的记忆。特别是有的敌台被修复得不伦不类,更令人惋惜。可以说修复这段长城从商业角度讲不能算作必要,而从保护历史文物角度讲是十足的败笔。

长峪城高楼14号 



长峪城高楼13号 12号敌台可能在那场战役中完全轰塌了,如今修复也就修整一下台基,


长峪城高楼12号敌台


长峪城高楼11号敌台


          长峪城高楼10号敌台是黄楼院垭口与黄楼洼高楼之间最大的实心楼,被修整得歪歪扭扭。


        离开长峪城高楼15号敌台,我就走在整个穿越队伍的最后,负责收队的紫韵不时的提醒我加快脚步,我总是敷衍她不会落下,其实我走在最后是想尽量多看看这段长城的细节,寻找穿越过程中的亮点。落在队后走得慢的还有欣然女士,她是因为膝盖有伤,不敢快走。我与欣然上周一起参加了石峡关到古长城景区的雪中穿越,可当时相互不认识,这次又共同走此段长城, 自然熟络起来。我们边走边交流长城知识,如:马面,干碴边,石砌长城;一起畅谈户外穿越的体会。她说看过我写的《陶醉了!北京初春古长城的雪》,我们讨论游记写作体会,共识是:写游记时不光要记录经历,更要表现自己的思考和情感,做到情景交融。


        从长峪城高楼9号马面,长城开始进入未修复段,看到长峪城高楼8号敌台残破形貌,我的注意力立刻从修复段的平淡,拉回到寻觅历史踪迹的兴奋状态。高楼8号敌台的顶部已经完全坍毁了,看砖石的细碎就知道它经过了炮火的洗礼,屹立不倒的西南角墙展现不屈的威武,而残破的东台墙三眼破洞则在夕阳的映照下展现着悲壮。
       只有这样能放飞想像力的敌楼,才能寄托长城游者的思想。

长峪城高楼8号 




长峪城高楼7号敌台


          长峪城高楼6号敌台处在黄楼院垭口西侧的置高点上,向北望去,山下就是黄楼院,



       走到长峪城高楼5号敌台,太阳已经西移,温暖的阳光将群山和敌楼照射得格外明亮,欣然对我说:现在的光线太美了,让我们以群山和长城为背景照张像吧,于是我张开双臂,拥抱阳光。而欣然则在破损的敌台券门边留影,她的影像使敌楼的古朴残破与美女的柔弱现代形成强烈反差,力量与美共同跃然画面。
       走进高楼5号,见敌台内部已经毁坏,四面箭窗都受到来自外力的破坏,但看到敌楼内部不倒的隔墙,我心里受到极大的震撼。




       长峪城高楼4号3号所处的黄楼垸垭口,因为地势低洼,是南口战役中是敌我反复争夺,战事最激烈的战场。史料记载1937年8月15日,敌军炮火猛密,攻入黄楼院阵地,8月17日 ,3000多名日军在20门火炮协助下,分两路向中国军队阵地猛扑,遭到中方居高临下的交叉火力阻击,午后,日本大批援军赶到,形势逆转。半夜时分,黄楼院阵地被突破了一个溃口。第四师第十二旅旅长张文衷命令部队立即占据溃口北面的高地。战士们冒着猛烈的炮火,冲上了高地,冲向敌人。18日夜,第四师第十旅的将士们抱定必胜的决心,死守阵地,不后退一步。第十二旅会同第二十一师第一二二团一部,合力封闭黄楼院方面的溃口。
          如今我们走过这个垭口,犹如踩着南口战役的硝烟,穿过弹雨纷飞的阵地。



       长峪城高楼2号敌台位于黄楼院垭口东北侧山坡上,在那场战役中饱经炮火,台顶蹋毁,砖石遍地。驴友大海走到此,站在残破的敌楼墙体上,摆出弯弓射箭的造型,看到此造型我想起苏轼《江城子,密州出猎》中的词句: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夕阳下长峪城高楼1号敌台,犹如被战火燃烧成一堆焦灰,站在历史的遗迹前,欣然沉思良久。至此长峪城段长城走完了。


       从黄台子13号敌台(怀来30号敌台)长城又开始进入河北怀来段 ,接下来我们还有6公里才能完成穿越。
       此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夕阳照射下的敌楼沐浴在一片金辉中,夕阳从残破的敌楼箭窗射进来 ,一幅长城金光穿孔画面引人入胜。



        站在黄台子13号敌台北侧,遥看黄台子12,11,10,9号敌台与黄台子烽火台全景(怀来29号,28号,27号,26号敌台,怀来17号烽火台),夕阳下的石墙,敌台,山峦构成一幅广阔高耸,壮美多姿的长城江山图。




      走到黄台子10号烽火台,这里战火的痕迹很少了,此时天色已晚,我也收起一路怀古与遐想的心绪,想要加快脚步追赶前队。可我身边的几个驴友除了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就是七十多岁的十八叟,还有膝上有伤的欣然。路越来越难走,如果把他们甩在队尾,那无疑给收队紫韵造成巨大压力。于是我坚持走在最后,告诉紫韵照顾好前面几个人,我和她一前一后协助这组最弱的驴友走完剩下的路段。
       路越来越难走,脚下的干碴长城保存较完整,但驴友的每一步都要踩住石头才能前行,更要命的是还要攀上高程1200的黄台子烽火台。从黄台子9号敌台到黄台子烽火台,长城沿山脊陡峭上升100米,相当于30多层楼高。这段上升呈60度角,越往上越陡峭,人在乱石上爬升不说,还要攀登途中高高的石磴。我走过箭扣的鹰飞倒仰,走过几字长城边的十八磴,这两处北京长城著名的险段,都没有眼前这段陡坡难走。走到此天要黑了,人也累的精疲力尽了,能看到暮色里高高的烽火台,却不知后面还有哪些险途,不知还要走多远才能完成穿越,我们这组老弱落后尾队中有人接近体力极限,快要崩溃了。紫韵在队前不断用她清脆吼喊来提示驴友注意脚下风险,呼唤大家加快赶路。



      我始终走在最后,充当收队。我的前面是一个叫明的女孩,她始终优雅的走着,时而缓慢的踱步,时而立足拍照,时而自言自语,开始走最后上升陡坡,我催她加快脚步,她唉声叹气抱怨旅途艰难,行前没预知到如此难走。我知道她体力透支了,行前的美好憧憬被一路的艰辛覆盖了,意志接近崩溃了。我想此时最需要唤起她的意志,激发她的斗志,于是我毫不客气的对她说:“这条线路我们都没走过,前方的艰难险阻不能因我们惧怕而消失,既然选择了目标,就要义无返顾地走下去。只有克服困难登上高峰才能看到常人不能领略的美景,只有不畏艰险百折不挠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说完,我很吃惊,我怎么会说出如此富有哲理激人奋进的话?也许是对生活的真切感悟吧。听完我的话明默不作声,但明显加快了攀爬的脚步。在夕阳映照金辉满山的长城上,明对我说:“不能忘了来时的路“。于是她高扬手臂,我为她拍下这张美丽的倩影。




       终于登上了高程1200米的黄台子烽火台(怀来17号烽火台),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站在高山之颠,天际一片辉煌,我用手机拍下了长城夕阳。



        翻过黄台子烽火台, 就走进山阴坡,虽然对面的山顶部还有返红的夕阳余辉,但山谷已经开始昏暗,此时能看到穿越终点大黑沟的位置了,也隐约可见对面将军楼下陈家堡村的灯光,距离终点不远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紫韵不断的告诫大家不要拉开距离,注意脚下,防范危险。此时大家都不作声,默默地沿长城向前走,突然前方传来紫韵惊恐的尖叫,接着传来乱石滚坍的声音,我一紧张:坏了,有人从石墙上摔落了。快跑几步,看见十八叟从一处坍毁的长城下站起来,大家忙问受伤没有,他连说没事没事。原来他为了让路一脚踩空了墙边的石头,摔了跟头,还好有惊无险,老哥哥毫发无损。


       领队刘義得知尾队移动速度太慢,又有人摔下长城就返身回来接应大家。走完最后两座敌楼--黄台子8号敌台(怀来25号)和7号敌台(怀来24号)天就完全黑下来了。户外穿越夜间下撤是驴友们少有的经历,有人新奇,有人恐惧,有人气馁,也有人勇往直前。
       我所在的尾队从黄台子7号敌台开始下撤遇到了很大麻烦。首先从7号敌台向北切到大黑沟底要下降近四百米,而这段没有城墙都是山险,有的坡段下降角度接近80度;其次是这几个老弱驴友体力都透支了,有的还恐高。在下降过程中惊叫连连,叹息和哭腔不断传来。此刻领队刘義和紫韵表现出极强的责任心,一边安慰大家不要恐惧,一边指导大家落脚和攀援,有时用腿顶肩抗护送大家降下断崖。我依然走在尾队的最后,集中精力保护着明,她叹息就鼓励她,她抱怨就激励她,遇到陡崖就一个脚窝一个脚窝的引导她下来,此时她腿已经没有力量了,只有双手紧紧抓住身边的树枝下降。


        尾队下到大黑沟底,路也消失了,刘義和紫韵打开轨迹找路,一个说向左切,一个说向右切,手台里也不断传来前队指路的声音。大黑沟底,树林茂密,灌木丛生,大家打开头灯,沿着树叶没膝的山沟钻林绕石,左突右冲,不知用了多长时间,终于看到对面山顶的星光和长城暗影,踏上出山的碎石路。
       返程的大巴车已经在不远的水泥路上迎接大家。带着满身泥土登车,在车上有人抱怨今天穿越艰苦, 紫韵嚷着大嗓门吼道:“今天大家穿越16公里,又享受夜爬,赚大啦”!一车人哄堂大笑。
       此时繁星满天,皓月当空,一次终生难忘的穿越活动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