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游记记录我的2024——回到马尔代夫

作者:飞絮 显示图片



2024年春节前,我们“重回世界”,开启了疫情后仅一家三口的第一次旅行。选择目的地时,脑海中跳出一个遥远又纯美的岛国。于是我和爱人二刷马尔代夫,也补上女儿的一场印度洋之旅。
第一次踏足马尔代夫时,就听闻这是一片平均海拔仅有一米左右、即将在几十年内沉没的群岛。12年后再临马尔代夫,它却依然稳稳的存在着,仍旧毫不掩饰地向人类展示着它动人心魄的美。
确实,由于气候变化和海洋侵蚀等因素,这些年里有的岛屿已经被淹没或受到破坏,但只涉及极少数小型岛屿,并没有影响大部分。面对环境挑战,马尔代夫政府已经采取了很多措施,比如填海造陆,在首都马累附近建设了由中马友谊大桥所连接的胡鲁马累。
现在,乘坐快艇在环礁之间穿行时,可以频繁见到建设中的新岛屿,施工船满载着石料和白沙,分别用来造防浪堤和充盈沙滩。




最喜欢马尔代夫的一个特点就是,只要踏出机场门口,用不上一分钟就能欣赏到颜值颇高的海景,让人的旅途劳顿马上消解大半,当然这里也有让人睁不开眼的太阳和高温。可能是季风原因,日光虽然强烈,体感却不会有东南亚的闷热。
飞机落地,我迫不及待地拉着女儿穿过马路,向她展示我提过多次的“那片海”。再次站在马累机场对面的码头,扒着栏杆看到几乎一眼能望到水底的海面,忽然就生出一丝悔意,怎么这些年才想起来二刷马代。我告诉她:“当年你妈妈就在站这儿说的‘见到了这样的大海,哪怕只活到今天也值了。’”
刚刚经历了5000多公里的旅程,女儿下了飞机整个人是蔫搭搭的,直到被这一片莹润洗了眼睛,才重新焕发精神。她说:“我以前都见过那么多漂亮的蓝海了,本来期望值没多高,但马尔代夫确实是不一样的,和东南亚不在一个次元,无法可比。”
码头此时突然变喧嚣,这一趟航班下来的几百号人都涌出来,瞬时将小机场内外空间填满了。耳畔飘来各种语言混杂而成的交响乐,多数是听不懂,只能从语调中感受人们传达的放松和愉悦。



由零下20℃到零上27℃,皮肤的调节能力被迅猛激发。不出3分钟,我身上的薄毛衫像一只360度全方位加热的烤箱将我困住,已经有水流从我的额头、脖根儿冒出来,酥酥麻麻地向前胸后背肆意流淌。再看女儿,高领衫边缘也打湿了,头发有几绺黏在一处,样子颇有点狼狈。只能返回机场内,翻开行李,换好夏季服装再出来。
距离快艇出发还有1个多小时,机场柜台负责接引的小黑带我们去机场门口第一家快餐店里吹空调等船。正好也有点渴了饿了,女儿点了一个蔬菜披萨作为落地后第一餐,然后发现蔬菜口味的好像比所有肉味儿的都贵,但是芝士实惠到拉开饼皮直往下淌,女儿特别满意,直言比必某客好吃太多。






马尔代夫有1000多个岛,这一趟,我们选择了经济实惠的居民岛K.Dhiffushi迪富士,这座小岛坐落在卡夫环礁,从马累机场出发向东北方向大约37公里,40分钟就能散步绕岛一周。岛虽小,但沙滩、澙湖、珊瑚礁俱全,商业化程度不重,据说是本国人评选出的“最美居民岛”。岛上设有诊所、学校,最让我惊讶的是,这么小的岛,居然有两个足球场,每天晚上都有年轻岛民在踢球。岛上居民已经见惯了各人种的异国游客,不再对外来人投以好奇的目光,彼此互不干涉的生活着。偶尔走路碰头,各自用母语打招呼,双方都听不懂,笑笑就好了。
快艇在当地时间下午4点半出发,看半个多小时海景后就到了迪富士岛。民宿的员工早就开着电瓶车在码头等我们了。行李一车人一车,小车开起来飕飕带风,两分钟内到站。
居民岛民宿自然比不了度假岛的奢华,但老板和店员都一样的亲切热情。进门先送上冰毛巾和果汁,提护照扫描办理入住,不到一分钟搞定,行李也帮忙抬到房间。




我们被分到最大的一间海景房,阳台有3米长,我带的晾衣绳绑到两端差点不够长。阳台正对着一片白沙滩,下楼走几步就可以扑倒在海里。坐在阳台休息时,常有各国俊男美女入画,在沙滩树影间摆各种姿势拍照。我们入住时,这家民宿刚开业不到一个月,床品和毛巾浴巾都是崭新的,柔软蓬松。还给每人发一条沙滩巾,但我们从来没有带出去过,太厚太沉,还是用自己的速干款更方便。洗漱用品和吹风机齐全,我只掏出了自带的牙刷牙膏,其他的都未拆包装就带回国了。
草草收拾一下,就听到老板来敲门喊我们下楼去海滩看日落。赶紧趿上拖鞋,赶到30多米外的日落海滩,去欣赏抵达马尔代夫后的第一抹夕阳。
接近傍晚6点,岛上吹起微风,硕大的落日就快要触到海面,金灿灿的阳光在大海上铺了一条金红的路,直直通向我们内心深处。爱上旅行之后,已经走过了一些地方,各样的日出日落也见识了不少,但每次都会沉醉其中,颇有“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之感。



这小片海滩无人打理,遍布大大小小的礁石,忙着开饭的寄居蟹和海螺在其间乱爬。女儿收获一只婴儿拳头大的寄居蟹,取名小红。拿回民宿后引来同住的小男孩觊觎,晚饭后我们赶紧悄悄给放回海边树洞里。后来一连几天,男孩的姥姥都举着手电满沙滩翻找小红,直到退房离岛,小男孩还吵着他家大人要寄居蟹呢。
等太阳完全沉入水面之下,沿着海滩一代的酒店民宿就纷纷亮灯,遥遥地照着海面,幼年的乌翅真鲨在透明浅灰色的浅水区游泳觅食,这里有成群的鲹科鱼类小鱼苗,每一只大概有成人一根手指长,很难想象它们成年后能长到一米多长、四五十斤重。晴天午后,我特别喜欢做一项无聊的活动,那就是在这片澙湖内跑来跑去,扰乱这一团“小杰克风暴”。



码头一带还活跃着一群大鳐鱼,身体扁平,均长2米左右,贴着海底沙地游泳状似小型飞碟,鳐鱼长长的尾巴是顶端藏有毒腺的脊骨,岛民告诫我们要小心别被它们的尾巴碰到。拿鱼肉块喂它们时,要把手掌尽量贴近沙滩,因为它们的嘴是横裂口,长在腹部,只能从下方进食。有时候,着急吃鱼肉的鳐鱼会扑扇着冲过来,将身体压到人的小臂上,沉甸甸、滑溜溜,任君随意抚摸,像极了卖萌讨肉吃的狗子。
每到晚上马代就开始刮风,穿裙子在沙滩上散步,一开始很凉爽,越到夜深就越冷。很后悔没有带夏季的薄款长袖长裤来。
到马尔代夫游玩,哪里需要费心思做计划。没了工作信息,每天睁眼就面对奶蓝高透的海,日子特别简单。沙滩和大海随时恭候着你,想出海了随时找民宿老板定个船,只看海发呆也是一种快乐的选项。
生物钟不忍心让我错过每一个日出,天不亮就会醒来。赤脚在小岛上巡视一圈之后,回到餐厅,面对椰树和大海喝杯咖啡,哪里还有烦恼忧愁。



不知何时,水边来了一只被网友戏称为“马尔代夫岛主”的苍鹭,据说无论到哪个岛都能看见这种鸟,沿海岸闲庭信步


无敌海景小岛上,椰林树影之间,身穿露背拖尾婚纱,配crocs洞洞鞋,这画面是不是很绝?
12年间,我经常能回忆起一个唯美的画面:我们乘着快艇抵达海中央的度假屋时,恰巧栈桥上有一位金发碧眼的女生,穿着雪白的婚纱,皮肤被晒成浅棕色,眉眼弯弯低头浅笑。如斯美人美景,我没忍住举起手机,抓拍了一张。每每翻看旅行照片,这张照片都能勾起我对那片海的留恋,还有对婚纱的一丝向往。
今年这次旅程,我特地提前网购了一件媛菲莎妮重工刺绣拖尾婚纱,一定要给自己圆梦。也弥补当年婚纱照拍得差强人意的遗憾。婚纱特别占地方,哪怕是用真空压缩袋装,也占了最大号旅行箱的四分之一,填满其他衣服上秤,20多公斤。这里要感谢爱人,不辞辛劳帮我背着它去印度洋。







这件婚纱,让我有了充足的减肥动力。哪怕大雪纷飞的日子,我也咬牙坚持每天至少走上1万步。为了戒断零食瘾,每天晚餐过后马上刷牙,有几回女儿把甜点怼到我嘴唇上了,我也忍住了没吃一口。
几个月的克制和努力,终于让我以最好的状态,穿上了憧憬许久的婚纱。
在小岛上的第四天,我在女儿的帮助下,耗费半小时才把婚纱穿好。这鱼尾型确实给身材加分,只是腰收得太细,先得将后背的绑带一环环全部拉松,才能把裙子从胯部下方勉强拽上来,光这一步,就累得我额头冒汗了。后面的工作都得拜托女儿,之前拉松的绑带需要一环一环地拉紧到合适位置,由下至上呈现一个倒三角形才最漂亮。
沉肩、挺胸、收腹,穿好婚纱后,就要时刻保持住仪态,拖尾还得自己抱在手里。
大热天的,精细化妆就大可不必了,出去挺不了几分钟就得花。涂好防晒霜,再简单让女儿帮我加重了一下眉毛,出发!
我们先到民宿天台,把婚纱拖尾在地上铺展开,爱人拿着手机开广角举高高地,拍下几张面朝大海的。看看效果,虽不精致完美,但胜在自然,氛围感拉满。比家里那套斥了巨资、至今压库底的婚纱照好太多了。




从楼上下来,我直奔前门,压根没注意房东Muba在前台里面坐着。“Is today your wedding anniversary?”听见问话,我转头才发现他。他以为这是我俩结婚纪念日。
“Oh no,just for fun!”我笑着跟他说就是闹着玩儿的。
只见他从吧台下边掏出单反相机递给爱人,让他拿去给我拍。
1个多小时,我踏着洞洞鞋,抱着婚纱拖尾,一路走一路拍。就是辛苦爱人,手机拍完换相机,时而蹲下时而举高,没一会儿就大汗淋漓。他笑说:“来这几天都没出过这么多汗呢!”






沙滩、红树林、废弃小船、潜水店门口、学校……我穿着婚纱走遍了整个小岛,也吸引来众多羡慕的目光和祝福。沙滩上有一位从罗德岛过来度假的阿姨,也举起手机对着我连连按下快门,还说我让她想起了自己新婚时的甜蜜旅行。
今年“三八”节,我送给自己的,除了一套梦寐以求的海景婚纱照,还有一份全新的旅行体验。这算不算最好的礼物呢?


度假胜地并非一直风和日丽,风云变幻才是常态。浪花打到脸上时,不要惊声尖叫。
今早没能看到太阳跃出海面。厚重的云层悬在群岛上空,印度洋北部海面正呈现出浓郁的深灰色。白色的小快艇在浪尖上无助颠簸,马达在身后轰鸣,排出的水龙在身后翻滚、挣扎,又被大海无声吞下。每人都用双手捂着帽子挡住脸,不能聊天,一张嘴就要灌一肚子风。
今天要进行的,是一场“勇敢者的游戏”。
迎风逐浪一个多小时,小快艇终于开始减速,缓缓驶入一个用防浪堤围住的小港湾,看起来是个无人居住的小岛。海风侵扰不到的安全浅滩处,终于又见到蓝色的水和米色的沙。
电瓶车静静行驶,迅速越过一丛丛低矮的海岛植物。语言不通,全车保持沉默,这沉默将我们的行程渲染得越发神秘。
仅过了几分钟,车在一处人工堆砌的水塘前停下,司机挥手示意我们下来,用我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一顿输出。看我神色迷茫,干脆拉过我手臂,把我拽到了水塘边沿,指着水里。这才发现,水塘里困养着几十条黑乎乎的大鱼,流线型的身躯,每条至少一米长,因水面反光,看不清细节。只能从轮廓分辨,大约是鲹科鱼类。非常像前一天在码头见到的那条47斤的速冻鱼。想想我们此行的目的,我自行脑补了这些大鱼很可能是菜单上的。
很快地,司机又招呼我们上电瓶车,继续前行。几分钟过后,一座简易的遮阳亭出现在小路尽头。 “Shark Bank!”墙上大大的涂鸦,告诉我们到地方了。






下车后,迎接我们的是一具完整的鲸鱼骸骨,用黑色金属架子支撑在岸边。骸骨目测长4米左右,整体已经碳化成深灰色。我对鲸鱼知之甚少,分辨不出它的品种和死亡时的年龄。生前雄霸环礁线,死后坐镇鲨鱼点,这算不算精彩的一生?
下水前,我趴在遮阳亭栏杆上观望。天始终没有放晴,云层也只比清晨变薄了一点点。不远处的防浪堤筑得极高,一波一波的海浪“啪啪”地拍击在看似无序堆积的水泥墩子上,硬生生被拦截回去,和迎面赶来的新浪潮碰撞在一起,引发更激烈的一波潮涌。
防浪堤内虽没有波涛翻涌,水面也不平静,毕竟这里是半敞开式,防浪堤只有一条而不是一圈。阴天加上晃动的水面,让人看不真切下方穿梭游弋的大家伙们。此刻已经有3、5游客趴在水面上,追着鲨鱼拍照。
凉亭左侧,一条窄窄的木梯子伸向水面之下,人在贴着水面上方的一级木梯面上坐着穿戴好浮潜装备,向前伸展身体,就可以趴着进入水中。木梯长期被海水浸泡冲刷,有些滑,下脚踩实,握紧扶手,后面的人要和前面的人保持距离。
我总是殿后的那一个,等爱人和女儿都游出去了,我再不紧不慢地套上脚蹼下水。
下水后才发现别有洞天。这里平均水深目测大约6到8米,从梯子到防浪堤不足50米。紧挨着防浪堤内侧是好大一片珊瑚礁,珊瑚礁顶部距离水面不足1米,有很多小型鱼类在其间生活。但是正因为水浅且浪大,珊瑚礁上方是无法浮潜的。不信试试,肚皮卡在珊瑚上一定特别酸爽。
珊瑚礁靠近海底的部分有很长的一条缝隙,密密匝匝挤着十多条浅褐色的铰口鲨,俗称护士鲨,小的长1米左右,大的有3米多长,没有见到幼鲨。看来是这里的人发现了它们的据点,于是靠着这片珊瑚礁修了防浪堤和观景亭,再偶尔扔几条大鱼进去给它们加菜,把这里变成了专门观赏鲨鱼的景点。
在水底发现一条鲹鱼尾巴连着半条被啃光的脊骨,证实了我之前看到那水塘里养着的大鱼们,确实是拿来给鲨鱼加菜的。下水捡起来给女儿看,这光秃秃的骨架还挺沉,仅仅连着鱼尾处最细的脊柱,已经和我手腕一样粗了。
在这之前,我不知道原来护士鲨是群居的。看了一阵我发现,所有的护士鲨都想往礁石缝里面挤,一条条尾巴露在外面甩来甩去,在缝外面挤不进去的那些,就围绕着缝隙游来游去盘桓着。下一刻,我眼前就发生了一起血案:两条护士鲨一前一后游过我身体下方,后面的那只猛然加速,并张嘴咬了前面护士鲨的尾巴,长长的尾巴瞬间缺了一块,整个过程不超过3秒钟。两条护士鲨都游走了,我还趴在水面上回神,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鲨鱼多是夜间活动,此刻本来是它们的睡觉时间,但大白天一直有人类追着它们拍照,所有的鲨鱼都很烦躁。困乏到头疼眼也疼时一直有电话骚扰或者有人来找你闲聊是什么感觉?代入一下就能理解它们了。尽管护士鲨性情相对温顺,牙齿是单排独立排列,不同于凶猛的噬人鲨那种多排交错的牙齿,攻击性比较低,是少有的可以与人同游的鲨鱼之一,但毕竟人家也是鲨鱼,可不是吃素的,每年也有一定数量攻击人的事件发生。




在一直浪涌的水里浮潜相当耗费体力,身体始终被水流推动着上上下下地晃动,人就如同一块扔进洗衣机的棉布,难以掌控自己。想要维持在一个位置仔细观察水下的生物,就得一直划水对抗水流。为了不和那些身穿比基尼的潜友们近距离接触,我始终都没有太靠近鲨鱼多的那片区域,就怕被水流推得撞到某人。除了鲨鱼,这片水域也生活着很多可爱的水生物,我找到一只大约半米长、眼睛圆滚滚的密斑刺豚,一条形似带鱼却有着鲜艳尾鳍的烟管鱼,还有若干神仙蝴蝶鱼和成人手臂般粗壮的海参等等。
不知何时,周遭的游客不少都上岸了,空下了大片的水域空间。水面下少了许多蹬踢的腿,视野清晰多了,眼前又变成一座水族箱了。忽地,一条3米多的护士鲨缓缓从我身下游过,大大的脑袋就在我的正下方。
这哪儿忍得住啊?我当下屏息,头向下钻,学家乡的野鸭入水,尽量不发出声响。近了,此刻我的身体和这大家伙的距离小于半臂,它那圆圆的小豆眼儿毫无感情地与我对视着。伸出手,缓慢轻柔地在它后背摸了一把(不建议模仿,我以后也尽量不这么干了),然后若无其事地上升到水面,继续趴着看它。一息之间,它已经游出去五六米远,看来是对我的抚摸没什么兴趣。
可我被这触感惊讶到了。北方的小伙伴可能不知道,原来鲨鱼的皮肤摸着不仅没有看起来那么滑溜溜,反而入手是拉拉巴巴。怎么形容呢,近似于北风侵蚀了一冬天皲了的人皮肤吧。



直玩到随行的船员大声喊了,我们才爬上木梯。此刻临近中午,阴云彻底散去,阳光初绽。顺风开船,不消半小时就回到了我们暂住的小岛上。澙湖清浅,水面微波轻荡,又在向人们贩卖蓝色梦境。
谁能想到,浅蓝前方的深蓝里,绕过一片片珊瑚礁,还藏匿着那许多巨兽?


我女儿是一个典型矛盾体。
日常生活里,关上门就是个娇娇女。诸如指甲断了、皮肤被打印纸划个小口这类的小事儿,都得“嘤嘤嘤……”找爸妈寻求关注。每当她撒娇耍赖,爱人就忍不住打趣她:“太可怕啦,赶快消毒包扎,再晚一点儿伤口就愈合了!”
一旦踏上旅途,她又秒变铁血战士了。骑摩托摔倒,膝盖皮肉蹭掉了一元钱大小,血和组织液顺着腿淌到脚踝,还不吭声继续骑。后续又带着伤一遍遍从船上跳下海,伤疤被海水泡得软烂发白,每天回到住处清理了再擦药,第二天出去依然疯玩儿不管不顾。
因此,在家精养躺平的女儿,出门却不适合太悠闲的度假方式。和民宿老板Ali讨论出海项目时,他推荐的白沙洲拍照、无人岛野餐、翻船日落巡航等浪漫无聊的行程都被我无情拒绝了。追鲨鱼、赶海寻宝才是我想要的。弄明白我们想要体验的内容后,老板收完了钱,还打印了三份免责声明来让我们签字画押。
某天中午饭后,老板说大晴天适合抓章鱼,约了船1点半来接我们。这样的行程难找到同伴,船上除了我们一家,就只有船长和此行的潜导。
阳光炽烈的午后,海水蓝得透底,表层呈现出一种不真实的明艳。要不是被快艇的马达声时刻惊醒着,人就随时要沉醉在这巨大果冻中,不需要海妖空灵的歌喉,已然想马上扎进去,融化自己。
快艇不停制造着浪花,船长和潜导都赤着脚,迎风并立船头,皮肤黝黑锃亮,眼神既自信又悠然。作为绝对的外行,我对开船这一技能充满敬佩,大海四顾茫茫,如何能准确抵达目的地?我看着途经的每个无人岛,都是差不多的模样。
今天的目的地离岛不太远。俄顷,船行至一处开阔海面,马达声渐弱,慢慢地停下。四周是连成片的汪洋,没有小岛,没有突出海面的礁石,也没有其他游船或者渔船,一大片空旷的水域只有我们几个人。我们成了电影镜头中那一叶孤舟。在潜导点头之后,爱人和女儿从慵懒的假寐中迅速醒来,套上装备就跳下船去。




潜导扔给我一副深蓝色的棉线手套,然后不紧不慢地掏出他专属的自由潜长脚蹼,示意我可以先下水去,他会很快追上我们。
太阳晒得水暖烘烘的,皮肤在水中舒适得张开了每一个毛孔。我悬在水中随着浪潮轻轻晃动,头立在水面上找人。遥望前方,爱人和孩子已经离我百米左右,看不到人,只留一绿一黑两截呼吸管在水面上浮沉。我追上女儿,分给她一只手套。
回望我们的快艇,船长在上面留守。潜导已经下水,他的呼吸管是荧光橙色,极为打眼,在刺眼的阳光下也能迅速找到他。我瞬间被种草,打算回去给全家都换上荧光色的呼吸管。




我们出发时跟在潜导后面10米左右,但中途总会被有趣的生物吸引,有时捡起一只绚丽的海星,有时逗弄一窝护家的小丑鱼……有了手套的加持,女儿甚至欠儿登地去抓了一把羽毛海星。那玩意一碰即碎,还粘到棉线手套上拿不下来。我帮她摘,就粘我一手套。气得我咬着呼吸管给她一顿批:“呜呜啊啊嗯……”
每次停下玩一阵再向前看,就得重新定位找人,再猛踢蹼追过去。所以整个行程我们基本上是各游各的,隔一段时间抬起头观察下其他人的位置。
余下的时间,可以好好观察水面下的世界了。
这片水域下的珊瑚多数是濒死状态,白花得十分严重。但就这样的环境里,各种形状和颜色的海星却不少,还每隔几米就会有一只约等于成人小臂粗长的海参,扭曲着丑陋的身体,伸出花蕊形状的触手扫食着沙地的一切。
死珊瑚石的边缘是长长的断崖峭壁,目视不尽,估不出有多少米。这片海估计在晴天里能见度20多米,再向下是深邃浓稠的蓝黑色,所以也判断不出峭壁有多深。沿着垂直向下的峭壁潜下去,则到了一座“繁华闹市”:一丛丛海葵随波轻摆,平常少见的玫瑰小丑鱼在这里变得稀松平常。这种小丑鱼成鱼能有10厘米左右,身体是鲜亮的橘红色,大圆眼珠后方是一条白色条纹。它们在海葵柔软的触手间穿来穿去,见人游过来,就凶巴巴冲过来宣誓主权,主要是为了保护藏在海葵内的鱼卵。除了憨态可掬的小丑鱼,峭壁上还生活着海鳗、海星、海扇、软珊瑚等等海洋生物,各个色彩绚烂,眼睛都忙不过来。



峭壁范围的鱼也更多更大,和靠近水面的死珊瑚区简直是两个世界。只要憋气时间够长,下潜够深,甚至能找到洞内藏匿着的龙虾、偶遇巡游的玳瑁海龟。
大约过了半小时,我隐约听见爱人的呼喊声。于是抬头确认了下方向,就绷直大腿,双腿像剪刀般一开一合,加速赶过去。到近前,发现潜导、爱人和女儿都围着一处石洞悬浮着。通过他们的眼神示意,我猜到,今天的目标出现了。
出战的主力当然是女儿了,做父母的须得学会谦让。只见我家那细皮嫩肉的娇花,在潜导的示意下,用带着手套的那只手伸进珊瑚洞里掏呀掏,掏了足有一分钟,可里面的大家伙东躲西藏不肯现身。
女儿后撤一步,潜导从腰后掏出一瓶洗碗精来,冲着洞内一挤,一条绿线喷出,流畅的冲进了洞里。下一刻,一团深棕色的大肉团从石洞内飘出来,足球大小的软软的脑袋被水波挤压着晃动,像是一只大布丁,颤悠悠的,不时发生着形变。肉团样的脑袋下连接着8条腕足,翻滚挥舞,在两只圆鼓鼓的大眼睛周围圈成一道道防线,每条腕足上排列着两排大大小小的肉质吸盘,和电影中的海怪别无二致。



出发前,我想象中要抓的大概是市场常见的“八爪鱼”,也就人手掌大。眼前这一只的大小是我没有预料到的。女儿却毫无惧色,脚蹼一蹬冲上前,伸长手臂向章鱼抓去,章鱼挥舞着的腕足也马上缠上了她的手臂。粗壮的腕足在女儿纤细的胳膊上盘旋着,从手腕一直缠绕到臂弯,一场“拉大锯扯大锯”的游戏瞬间开局,一秒就进入焦灼。
潜导担心女儿安全,冲上去分担压力,拉扯章鱼的腕足。章鱼分出几条腕足缠向潜导,留下两条继续扒在女儿手臂上越缠越紧。两人和章鱼撕扯了一分钟,还是难分胜负。我加入战局,上前帮着女儿掰开紧紧吸附缠绕在她手臂上的两根腕足。章鱼腕足力量非常大,吸盘紧紧吸在女儿手臂上,拉开的瞬间甚至能听见“啵”的脆响。
章鱼被潜导揪着脑袋拎出水面。眨眼的功夫,来不及看清他掐断了章鱼哪个部位,它就不再挣扎,又迅速被剥去了外层深棕色的软皮,露出白白的肉,大头软塌塌耷拉下来。



行程主打体验,不需要过渡捕杀,余下的时间我们不再寻找猎物。又在海里泡了一个小时就开船返回主岛。下午4点多,阳光逐渐变得柔和,一家子海豚围着我们的船嬉戏跳跃了好一阵,给我们免费增加了一个看海豚项目。
上岸后,我帮女儿拎着沉甸甸的战利品,一路收获了不少好奇和赞叹的目光。我俩抓着大章鱼拍照,手臂抬成水平了,仍有部分腕足拖拉到地面,沾上了沙。
晚饭吃芥末章鱼。我们全家只能消灭掉两条腕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