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三部曲】之二:亚丁篇
亚丁大转山是一段意料之外的旅程。虽然它一直在我的必去清单上,但没想到会在这个秋天与之不期而遇。由于西藏突如其来的疫情,318骑行之路到理塘戛然而止,而此时成都正值水深火热之时,令我进退维谷,而往北进入阿坝也是困难重重,所以从格聂出来后,稻城几乎成了我唯一的去路。
同样意料之外的是,这趟75公里的徒步之行带给我太多,甚至在某种意义上重塑了我。我突然觉得,乌云密布的天空有了阳光,荆棘遍布的前方有了出路。诸多无解的困惑,都在亚丁得到答案。
回到理塘后,我发现拉萨已不再是终点。拉萨不能给我的,亚丁都给我了。我在一本诗集的最后一页写下:
远方失去了颜色
归途亦不是家
这并不在描述无路可走的窘境,相反,我在感谢亚丁的礼物。
先上一组预告片:
day1:冲古寺(3900m)- 巴玉营地(4550m)
驱车两百多公里到达香格里拉镇的时候,大家正在酒店餐厅开行前会,我是最后一个入队的团员。提着两个背包踉跄闯入,看到满屋子人一脸认真听领队讲解线路,我还有点怯场。这是我第一次参加此类轻装徒步团,因为身在理塘的我手边没有重装三件套,也没来得及做攻略,想着还是参团省事。
把大包交给马队后,身上就剩一个看起来和专业不沾边的城市通勤包,背上有种要去挤地铁的冲动。不过装电脑的隔仓正好用来放水袋,拖出的水管和露出半截的登山杖勉强提醒自己是去爬山的。
这个国庆黄金周,往年人山人海的亚丁景区真是冷清,检票口门可罗雀,一堆大巴车百无聊赖地等着凑齐一车游客,我们二十多人的团队很乐意帮这个忙。
一个多小时的盘山路后,到达冲古寺,正式开始徒步。九月末的川西并未正式入秋,气候尚不稳定,云量大,雨水无常,但海拔四千米的草甸已然一片金黄。我们沿着木栈道,朝夏诺多吉雪山的方向走去。
离开栈道后,我们进入一片密布冷杉、云杉等针叶树以及刺叶栎、高山杜鹃等灌木的原始森林,那些横向伸展的枝干上挂满了嫩绿的松萝,犹如老人的胡须。
沿着铺满松软落叶的步道缓坡向上,偶尔从树枝缝隙间可以看到山谷下方的冲古寺。
在林间的起伏路上走了一个半小时后,我们在一截倒伏的树干旁吃了路餐,一只花栗鼠上蹿下跳讨食,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路边的马头骨。
随后是一段较陡的上坡,树木变得稀疏,到了坡顶豁然开朗,通向央迈勇雪山的山谷赫然出现在眼前,引得大家一阵惊呼。
底下的木栈道便是景区所谓的“长线”,通向央迈勇山脚的牛奶海,隐约可见岩体后方的洛绒牛场。
三神山之一的夏诺多吉(5958m)就藏在这堵黑色山墙的后面。
所谓的“亚丁大转山”,就是围绕夏诺多吉、央迈勇、仙乃日三座神山转一圈。这三座神山在佛教二十四圣地中位列第十一位。相传公元8世纪,莲花生大师亲自为三雪山开光,并以佛教中三怙主:观音(仙乃日)、文殊(央迈勇)和金刚手(夏诺多吉)为之命名,故又称“三怙主雪山”。依照藏传佛教说法,顺时针转山一圈,相当于念一亿遍六字真言,可谓功德无量。
但要把三座神山完整转下来,也绝非易事。大转山全程要宿营7天6晚,平均海拔4200+,翻越8个4500+的垭口,最高的近5000m,路线总长75km,累计爬升3650m。难度和风景都可排上川西常规徒步路线的TOP1。
队友小七放了把无人机,半个团队合影一张。
(上图来自队友小七)
沿着山体横切一段路后,就到达今晚的巴玉营地了。
营地面朝仙乃日北壁,与主峰之间隔着一道高耸的石墨色冰蚀峰林,故而只露出一点山尖。向西挪腾几步,就能顺着山沟看到冰墙上方的央迈勇。
背靠营地的山体由嶙峋的火成岩构成,顶端较脆弱的部分被雨水侵蚀后只剩坚硬的石核,好似狼牙,又如一尊尊佛塔。对应三怙主之名,被称为“十八罗汉峰”。
搭完帐篷后时间还早,我就在营地四处走动。临近傍晚,另一支队伍的成员也陆续到达,加上一些重装的驴友,整个营地满满当当,晚到的人只能把帐篷扎在西侧土坡的风口上。
黄昏时分,笼罩在仙乃日头顶的云气逐渐散开,化为丝絮状,被霞光点燃。这座亚丁地区最高的雪山(6032m)露出真容。近处的这座金字塔型卫峰被称为“白度母”,犹如观音菩萨身边红孩儿手中的火尖枪,直插云霄。
而山谷尽头的央迈勇则依旧被旗云环绕,不见真身。
大伙儿或搬个小椅子坐在土坡上看雪山,或围坐在大帐篷聊天。此时领队们在厨帐做饭,瞬间变身川菜大厨。今晚的菜品有点丰富,三菜一汤,还是鸡肉蘑菇汤。徒步第一天,有些队员还没适应海拔,胃口不好,趁此机会,我大干三碗米饭两碗鸡汤。
夕阳燃尽最后一片云,天空很快被夜色洇染。凉风四起,伴着营地南侧溪水清冽的声响,催人入帐。此时仍有人打着头灯来到营地,在高处扎营。
月亮从仙乃日雪顶背后落了下去,银河直悬,似九天之瀑,央迈勇也终于刺破云层,露出凌厉的山尖。
我借了队友大卷子的三脚架,记录下了头顶的星河,全然忘记自己穿着拖鞋,手脚冻麻,钻进借来的薄棉睡袋,一夜冰窟。
day2:巴玉营地(4550m)- 波用错(4700m)- 措该达垭口(4900m)- 嘎洛牛场(4450m)- 察贡牛场(4500m)
3点多冻醒,一直到5点多都无法再度入睡,迷迷糊糊中听到隔壁帐篷在收拾东西。想起昨天领队明毫说今天一早他会去波用错拍日出,5点半出发,愿意同行的可以跟他一起去,但大家一听这么早饿着肚子爬山,无人表态。7点将近的时候,习惯性拉开帘子,瞄了一眼天空被厚厚的云层覆盖,以为日出无望,继续躺下。7:15再度拉开帘子,竟看到日照金山,赶紧手忙脚乱穿裤子冲出去拍照。
连昨日无缘相见的央迈勇,也被晨光照亮。
太阳升高,云逐渐散去,此时央迈勇近乎完美的金字塔形山体完全显露在人们眼前。
如此挺拔英武的身姿,恐怕这世间,只有萨普和卡瓦格博能与之比拟。
吃完早饭后,把帐篷收拾好,连同睡袋和大包交给马队。阳光翻过营地背后的山脊线,气温升了上来,脱掉羽绒服和抓绒裤,背上小包轻松上阵。9:20从营地出发,踩着灌木丛中的碎石路开始爬坡。
回看一眼营地。
自觉成为团队摄影师,上一刻还留在队尾,下一刻就冲到最前,为大家拍照。
一小段平路后,又开始爬陡坡。
翻过这个小垭口,又是一段长而缓的上坡。
小跑上去,超过队伍最前面的282大姐,只为回头拍一张下图。
缓坡的尽头便是这个位于山坳中的高山湖泊——波用错(4700m)。
在湖边拍了几张后,打算爬到湖对面的山坡上拍三神山同框照。翻过左侧的小山包后,意外看到队里的天好蓝和秋千已经在前面了,一问才知道他们是早上跟明毫一起上来拍日出的,此时正在湖边等着与大部队汇合。
秋千给我指了拍倒影的位置,正对着央迈勇圣洁的北壁,可惜此时风有点大,湖水泛起阵阵波澜。
沿着一条雨水冲出的沟壑向上爬,不久就可以看见央迈勇东北侧延绵的山脊线,那巨大的扇形山体将整片谷地围了起来,从高处看去,就像一尊冰封王座。
此时大家还在湖对岸集结,为了赶在大部队开拔之前下去与他们汇合,我将背包和登山杖都扔在一块石头背后,抓着相机以最快的速度爬上能到达的最高点。此时,夏诺多吉(左)和仙乃日(右)也露出了头,虽被大量云絮遮挡,也算看到了三神山同框的震撼景象。
我才发现,背后竟有两顶帐篷,估摸是昨晚扎营于此的重装驴友的帐篷(下图中心位置)。观察了一番,爬到东侧更高一点的另一块岩石上视角也许会更好。但刚才的速攀让我上身内层湿透,不巧天气突变,阳光消失,大风带来阵阵凉意,而冲锋衣又在下面的包里,只能下去取了之后再往上爬,一会儿直接往措该达垭口方向走。
下到一半的时候看到很多队友都已到达,领队飞机大声示意我不要再往上爬了,只好作罢,下去和队友汇合。
阳光下的波用错展现出深邃的祖母绿色。
稍事休整后,我们开始翻越湖泊东侧海拔4900米的措该达垭口。山坡上长着一些石南和低矮的菊科植物,没有明显的路径。
回看一眼波用错,这个角度形状就像一副雪镜。
翻过碎石坡后,是垭口下方的第一级平台,这是一处干涸的高山湖泊,如今只留下浅浅几潭积水。
此时阳光正盛,我们在一块布满苔藓的大岩石上吃了路餐。
休息半小时后,继续向垭口进发。一身越野跑装备的Peter是队里唯一的外国人,他和彩虹是一对跨国夫妻,别看年纪最大,速度可一点儿不慢。
此时夏诺多吉雪山的西北脊出现在我们的右侧。
大约500米缓坡后,来到二级平台。这里可以远望两公里开外如同末日废土般的措该达垭口,山谷间游荡的云雾更为之增添了一份魔幻色彩。原本应该沿着下图右侧依稀可见的白色路径走,但很多人都在沿着左侧山体横切。
横切的结果就是要翻越这种险峻的乱石坡。
朝右极目远眺,可以看到一排排冰蚀峰林,挡在我们和夏诺多吉之间,其刀削斧凿的山体下堆积着大量冰川消融后遗留下的冰碛,而此时的雪顶再次掩映于云气中。
原本和领队南浩压队的我此时跑到了队伍中间,看到队里的”植物学家“逸瑜正认真对着地上拍照,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株红景天。
来到垭口下,向最后的斜坡发起冲击。不知何故,坡上横七竖八立着无数尖利的石片,仿佛插满断剑残戟的战场,这是一场与海拔较量的没有硝烟的仗。
坡顶便是措该达垭口的最高点,也是本次转山全程最高点,海拔4900米。玛尼堆和经幡是垭口的标配,也是躲风的好地方。稍作休整后,第一梯队就继续开拔了。
回望一眼西侧的群山,仍有许多队友正努力上爬。
第一梯队跟着明毫下山,左侧白色石灰岩山体背后藏着另一个高山海子——娘措,可惜并不在我们此行的路线上。网上对其评价是“虽不比波用措美丽,但更加神秘,人迹罕至。”
沿着河谷快步下降,仿佛永无止尽。休息时,大家感慨今天路程艰辛,问是不是最难的,明毫一盆冷水泼下,“如果今天难度三颗星,那么明后天难度就是五颗星”。
来到一片开阔而平坦的冲积扇,这里有一户牧民,几个重装驴友在附近扎营。
路边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红色、黄色、紫色,要是7-8月花期过来,不知这里是怎样一番模样。
远远看见光秃秃的山岩上有一块巨石,仿佛从天而降,也许是西西弗斯推上去的吧。
漫长的下坡后,我们终于看到山脚的嘎洛牛场。二三十座蓝色铁皮或石瓦屋顶的牧屋散布在青绿的草地上,但大门紧闭,无人值守。这个季节,4450米的海拔已不适合放牧,牧群被转移至海拔更低更温暖的草场。这里原本是大转山第二天的常规营地,但我们今天要多走一段路,去更远处的察贡牛场扎营。
穿过嘎洛牛场,又是一段上坡,大家似乎已经没了脾气,翻了两个垭口再多一个上坡也无所谓了。
这条宽阔的碎石路通向水洛镇,有马队向山里运送物资,泥泞的路面被马蹄踩得十分难走。大家都找边上的草地下脚,无路可走了才回到大路上来。
两三公里的烂路后,明毫带我们拐进一条小道,此时已经能看到远处山坡上蓝色的大帐篷了。在灌木丛中又走了大约一公里,钻过一道木门,于16:15,经过7个小时跋涉,我们终于到达今晚的营地——察贡牛场(4500m)。
我和队友小七、欢欢到达的时候,282大姐和小雨已经先一步在帐篷休息了。我们仨选了营地西南坡直面夏诺多吉的无敌观景位扎营,三顶帐篷排成一排,拉开帘子足不出户就能看到雪山。美中不足的是,地面坡度较大,躺不稳,且周围散落着很多马粪,我们不得不借来铁锹清理门户。
晚上食欲不佳,大概在波用错吹了风,有点头痛,在大帐篷听小七说她还有高反症状,就去找马帮的多吉大哥要了一杯酥油茶给她,她留了一些给我,掺水喝下后,竟满血复活。
入夜后天空清朗,没有一丝云,弦月高悬,等到11点月亮落下去,我又借了大卷子的脚架拍星空。天气寒冷,镜头半分钟就起雾了,所以每拍一张照片就要擦拭一番。银河正好挂于夏诺多吉的上方,缓缓西沉,逐渐接近山脉轮廓。领队和马帮在两顶大帐篷里聊天到11点,灯熄灭,营地归于寂寥,唯有马儿脖子上的铃铛在远处清脆作响。我观望斗转星移,在哆嗦中熬到凌晨1点,终于可以用我的24mm镜头拍到银河拱门了(14张竖拍接片)。
望着半个世界的璀璨星河,我在想,或许人的一生是没有过去和未来的,时间这东西只是一种虚妄的假说罢了,让人沉溺于幻想,忘却当下。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出现在此时此地,和这些人在一起,也许过不了多久,我就忘了这一刻,所有的所见所感、所思所想都像黎明到来后的夜色般淡去,唯有当下,是最清晰、最真实的。我突然意识到,人类所有的痛苦和焦虑,都源于一个放不下的过去和一个到不了的未来。其实,已发生的和未发生的,又有什么重要呢?无非是日记里干枯的墨和空白的纸,唯有此时此刻,每一口冰凉的呼吸、每一声低沉的马啼、每一片掉落于头顶的星尘,能帮我对抗灵魂的丰盈、命运的荒芜。
day3:察贡牛场(4500m)- 贡嘎扎则(4100m)- 夏诺多吉垭口(4540m)- 万花池牛场(4250m)
察贡的晚上比昨天更冷,后半夜双脚贴了邓邓送的暖宝宝,但似乎过期了,效果差强人意。拉开帘子,果不其然看到日照金山,得益于地理优势,我得以在睡袋里躺看日出。
日出前的天空,颜色逐渐从矢车菊变成薰衣草。
等到呈现绒蒿绿的时候,峰尖亮了起来。
不一会儿,整座山就如着了火似的。
而这一切,都在睡袋里拍摄完成。
赖了一会儿床,哦不,防潮垫,爬出帐篷,看到外帐表面结了一层厚厚的霜,逆光下竟也似钻石般好看。
照例找地方如厕,可面对如此风景,顿时无欲无求,哎......
吃完早饭开始收帐篷,左邻右舍过来帮忙,9:15拔营,走到南侧的小山包上,回望一眼营地。
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小雨从后面过来,问:拍到了吗?
我点点头说:就像行走在云上。
跟着她下山,速度太快,抓拍都抓不到,每次举起相机调完曝光,人就不见了。
在针叶林中蜿蜒盘行一段路下到谷底,跨过一条溪流后,又开始上坡。
坡顶有一座简陋的牛棚,有重装的驴友在里面扎营。
穿过一片铁锈色的枯草丛后,继续沿着山谷向西南方向行进。
再度进入针叶林,路上有很多倒伏的树干,有些木头明显是被人砍倒的,领队说,在保护区内盗伐林木,三年起步,所以有些人虽然砍了,却没胆子运出去,很多都扔在原地。我们在一截圆木边坐下休息了会儿,等到后方队友到达才继续赶路。
草甸、灌木丛、乱石坡、针叶林......各种地形轮番交替后,夏诺多吉雪山巨大的山体蓦然出现在山谷尽头,扑面而来的震撼力和压迫感令我们不由驻足惊叹,尔后加快脚步期盼尽快一睹全貌。
像雪坡一般白色的干河床。
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听到有人说,这次徒步,就算别的什么都没看到,只要看到这个场景,也算值了。
在“最佳机位”,明毫给队员们逐个拍照,等所有人拍完后,我又独自在这里拍了很久,直到最后一批队友到达。
继续横切一小段,下到河谷后,便是一块开阔的坝子——平坦的草地上有两座废弃的木屋,夏诺多吉巍峨峥嵘的东壁一览无余,东北侧山脊如同一道绝境长城,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这便是贡嘎扎则营地(4100m),行进速度快的队伍第二天会在这里扎营,算是亚丁环线上最好的营地之一。
我们在草坪上坐下吃路餐,顺便做个迟到的自我介绍。两天来很多人打过照面却叫不出名字,或听闻其名不知其人,正好对号入座。领队让每个人都说一下自己的职业,说真的,我不想提及自己在城市的角色。在山里,我们只有一种相同的身份,正是抱着对同一事物的热爱才聚到一起,这种感觉是纯粹而美妙的。而世俗的职业、地位、财富却让人感到疏离。
看到大卷子在本子上写着什么,过去一看,原来在画三个领队。队里还藏着个大画家。
用完餐后,我们继续朝着夏诺多吉的方向前进。这个营地取水方便,地势平坦,风景又无敌好,心想要是有下次,一定在这里扎营。
跨过一条浅浅的白水河,进入树林,开始翻越雪山东侧的山脊。
再次跻身第一梯队,我和小七、欢欢、秋千、282、小雨紧跟领队南浩走在最前面。大家边走边聊,聊到跑步的事情,我说我在理塘基本每天都会跑个五公里,但配速只有6分半。南浩说,等你到了低海拔,可以快个至少30秒。后来回理塘,我跑进了5分半,等回了上海,直接4分半。身体机能的极大提高,是亚丁给我的礼物之一。
在针叶林中熬过一段磨人的Z字形上坡后,道路趋于平缓。从这里望向雪夏诺多吉的正东侧,高耸的岩体宛如一座兀立在山顶的城堡要塞。
南侧的山谷中,有一处冰碛形成的滑坡,明天的路上将会与这种地形多次交手。
爬到一处玛尼堆旁,以为到了垭口,南浩说,这只是一个小坎儿,真正的夏诺多吉垭口,还在前面。
前方是一处凹地,一潭浅浅的积水汇聚于此,再往前,可以隐约望见山口的经幡。
回头给刚爬上坎儿的队友们抓了一张长焦,向我挥手的是来自台湾的宏骏和璐璐夫妇,一路都是恩爱的典范。
好不容易爬到经幡所在的山口,以为到了最高点,没想到南浩狡黠地说,高兴太早了,这还不是呢!
此时天气阴沉下来,风速变大,为了不犯昨天的错误,我赶紧戴上毛线帽,套上冲锋衣,和欢欢、小七、282去前方开路。
蒙面四人组。
回头可以看到夏诺多吉北侧山脊线的延伸,灰色的石灰岩背后就是昨天翻过的措该达垭口。一名重装的驴友正铆足了劲儿向上攀登。
缓坡下降约莫两公里,今晚的营地——万花池牛场(4250m)出现在绿松石色的山体下方。
下午15:18,徒步6小时后,我们到达营地。这个营地其实是个牧场,此季节仍有牧民居住。草场极为潮湿,被牛马踩过就更泥泞了,几乎无处下脚,不适合扎营,因此除了宏骏和Peter他们两对夫妻,其他人都睡在了牛棚的大通铺(50元/人)。
安顿好后,女生们去牧民家洗头,我思量着要不要去河里洗个澡。爬上牛场后的小山包,能听见水声,但中间隔着一片遍布沼泽的树林,花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一条贴着岩壁的烂泥路,走了大约300米到达瀑布下的溪流。这个地方非常隐蔽,不用担心被偷窥。
这是一条由夏诺多吉的冰川融水汇聚而成的冰河,水温接近零度,脱了衣服踩下去的瞬间能真切感受到热量从双脚流失的速度之快。坚持不到十秒必须上岸,否则就会失去知觉。如此往复几回,最后一次逼自己躺在水中,让溪水没过整个身子,胡乱搓一把赶紧上岸擦干穿好衣服。洗完冰水澡后,浑身都暖和了起来,一身轻松地蹦哒回去,盘算着要不要凑个圆满在三神山脚下各洗一个澡?
回去后听到大家在讨论三个话题:重装帅哥扭伤了脚,马帮大哥吃高反药,有人去河里洗野澡。
你瞅啥?
瞅你咋地!
晚餐摆在露天吃,今晚竞争格外激烈,因为前两天高反的人都恢复了战斗力,没抢到什么菜,只能干闷三碗米饭。
(上图来自队友闹米)
晚上大家在牛棚泡脚聊天,南浩和天好蓝两人比试掰手腕,闹腾了一会儿,九点后屋里就没了动静。我用脉动瓶子装了开水塞在睡袋里,还穿着羽绒服睡,勉强不冷。后半夜下了很大的雨,打在屋顶的钢瓦上噼啪作响,迷糊中还担心睡在外面两顶帐篷里的队友。
day4:万花池牛场(4250m)- 杂巴拉垭口(4750m)- 新果牛场(4250m)
翌日早晨6:45就有人起床了,赖到7点出去看到夏诺多吉被厚厚的云雾遮挡着,东边的天空晴了一角,朝霞漫天,蒸腾的雾气从营地背后的河谷升起。听南浩说,万花池这个地方湿气重,常年云雾缭绕,很难看到日照金山。
收拾完东西要出发时,夏诺多吉的东南坡终于在云霭中露出一角。
9点出发,今天的行程开始与著名的洛克线重合,我们要顺着连接夏诺多吉和央迈勇两座雪山的脊线行走,是路程最远也是强度最大的一天。
进入河谷右侧的灌木丛后,云开雾散,依稀可以看到昨晚住宿的牛棚。
一直在矮树林间穿行,没想到这条路奇烂无比,也许是晚上刚下过雨的关系,一脚踩下去看不到鞋,只能寻找一星半点的石头、枯枝或干脆从旁边树丛绕过去。与烂路斗智斗勇使得队伍被拉得很开,很长一段时间前后都拍不到人。
虽然还没到秋意最浓的时候(通常在10月下旬至11月),左侧的山谷已悄然开始换装,红色、橙色、黄色的乔木点缀其间。阳光洒落,色彩层次更为鲜明。
宏骏夫妇说,即便不是最美的时节,但看到此番情景,已觉满足。
走了会儿,看到段禹夫妇,他们轻声招呼我过去,一看,原来是几匹趴着睡觉的马。众所周知,马一般都是站着睡的,像猫一样揣手睡确实很罕见。
当大家只顾脚下路面的时候,杂巴拉垭口就如一堵高耸的墙壁,挡在道路的尽头,那道微弯的弧线,仿佛狰狞的笑容,蔑视一切挑战它的人。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我倒抽一口凉气,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但环顾一圈,确实没有更矮的豁口了。
开始翻垭口,一开始追上了领队飞机带的天好蓝、秋千和小雨。休息的时候,看到明毫带的小七、欢欢、282已经到了大约200米前方的一块岩石平台上。该死的胜负欲来了,抓起登山杖,开启爬坡模式,一口气追上了他们。
继续向上走,天气变差,风也越来越大,体感温度降到零下,有种天寒欲雪的错觉。垭口的经幡已悄然出现在前方,只是望山跑死马。
我们在接近垭口的地方找了块背风的大石头,坐下吃路餐,早就饿扁了的我欢天喜地打开背包,翻了一通,傻眼了,完蛋,忘了带路餐!幸亏有队友投喂,大家七拼八凑了一顿百家饭,才没被饿死。快吃完时,听到了飞机蓝牙音箱放的歌,第二分队上来和我们汇合了,宏骏和璐璐、小雨、闹米、天好蓝和秋千、Peter和彩虹开始第二波饭局,我又恬不知耻地要了夹心面包和葡萄干。嗯,还是别人家的饭菜香。
(上图来自领队明毫)
随后,队友们陆续跟着明毫走向垭口,很快到达了经幡的位置,但最高点似乎还要向上爬升50米左右。
依稀可见冰川的残骸遗留在碎石之下。
在垭口平缓的台地上行走,头顶便是沉沉低云,空气流速很快,周遭的一切阴郁而潮湿,让人感到格外寒冷。秋千问我,温度是不是零下了,我说没有,因为水袋的水管还没结冰。从小雨身边走过时,她对我说太冷了,我走了几步,想起包里还带着羽绒服,想借她,毕竟刚吃了人家的葡萄干,没想她摆摆手说自己也带着,只是懒得拿。我快步离开这个风口,不料她又叫住我,说,明年约一个,一起骑独库吧。随后超过我,和秋千他们一起下山。这才知道,队里有五个人都爱骑车。
在乱石堆中找路,缓坡下降一段后,一片开阔的谷地出现在眼前,这意味着我们告别了夏诺多吉南脊最后的延伸,奔向央迈勇的怀抱。
这块石头像是被一刀劈成两半。
过了会儿我们追上前面明毫带队的的欢欢和闹米,却不见小七和282。
前方的地貌,像极了丙察察公路上的大流沙,姑且就这么叫吧。第一段大流沙较为平缓,土质严实,路径也明显。
通过后,右侧的崖壁下方有一处圣迹,金色的佛塔上系着经幡,岩石上刻着六字真言,下方还堆放着很多供品,令人震惊的是,其中竟然还有不少手机壳......
我们在这里等待后方大部队汇合,然而没过多久,愈来愈阴沉的天气终于兜不住了,雨点毫不留情地打下来。干等一刻钟,待到秋千他俩到后,大家怕天气变得更糟,都想早点到达营地,于是第一梯队的欢欢、宏骏夫妇、闹米、小雨和我跟着明毫先出发了。
穿上雨衣后,大家都变身为举着魔杖的小精灵。第二段大流沙坡度更陡,土质松软,路迹也模糊。雨势变大,我把微单收了起来,只用口袋里的黑卡拍照。
紧接着是第三段流沙,最后关头有一条沟壑,路的左侧是一道断层,坡度很吓人,而小径又极为狭窄,只容单脚,稍不留神就有失足的危险。走在我前面的重装小哥也有点头皮发麻,不敢走了,让我先过去。
安全通过流沙后,大家都松口气,坐下来休息。此时队里只剩欢欢、宏骏夫妇和我,加上三个重装的驴友。正坐着聊天,上方传来山石滚落的声音,明毫赶忙提醒坐在外侧的重装驴友避让。好一会儿,后面的人都没跟上来,我心里隐隐不安。
雨逐渐停了,央迈勇的东北山脊从云雾中露出一小段。
悬崖左前方便是蓝月谷。
我紧跟在欢欢后面,因为超过她,就没模特可拍了,哦不是,就没个照应了。
垭口顶部,有一个绝佳机位,等到宏骏夫妇上来后,明毫给每个人都拍了照。
独自下山,幸好有另一条线的领队在岔路口给我指了方向,还告诉我一会儿要过桥。十几分钟后果不其然看到一条河,顺着水流方向找到了这座几根树干搭成的桥。过桥后有两顶帐篷,以为是营地,但走近一看里面坐着藏族牧民,跟他们说了一句扎西德勒后继续向前走。
穿过一片彩色树林,淌过一条浅浅的溪流后,今晚的营地——新果牛场(4250m)出现在眼前。这是央迈勇南壁脚下的山谷,被东侧和南侧山脊环抱着。南脊仙雾缭绕,一条银瀑垂挂其上,周围绽满五彩的矮树,嫩绿的草地上马儿悠闲信步,清澈的浅溪贯穿其间,潺潺的流水和清脆的铃铛声交织在一起。第一步踏入这里的时候,心里惊叹:这是怎样一个世外桃源啊。
此时是15:32,耗时六个半小时。走进营地看到小七刚刚选好面朝雪山的营位开始搭帐篷,282已经坐在搭好的帐篷里休息了。这儿的牛棚要100元/人,性价比不高,果断选择回归自然,在草地上扎营。
很快营地下起雨,紧接着是冰雹,随后又起了大雾,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心里一面庆幸自己到得早,一面却压着块石头,担心还在半路的队友。
还好,一会儿之后,队友们陆续抵达了,大家不约而同都选择在外扎营,今天的邻居是闹米和小雨。营地很热闹,除我们之外,还有另外三个团队和至少十名重装驴友在此过夜。
敷上昨天欢欢给我的面膜,在帐篷写了会日记,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大呼小叫,出去一看云开雾散,央迈勇的南壁赫然显露,积雪很少,宛如一枚巨大的法螺。
洗漱完毕我们在大帐篷里用投影仪看了一部纪录片《寻找马洛里》,临时作为荧幕的帐篷布上满是褶皱,画面模糊,也看不清字幕,但这一刻无疑是幸福的,一大群人挤在一顶简陋的帐篷里,凝神盯着那一小块光亮,当温饱都不易满足的情况下,电影俨然成了奢侈品,而登山的题材又极为应景,可惜只看到主人公成功徒手爬上第二阶梯的高潮部分,投影仪就没电了。
夜色中,营地再次被大雾笼罩,走几步睫毛上就沾满了水珠,头灯的亮光只能找到两米开外,营地里灯影幢幢,却看不清彼此。282借了我一个热水袋,晚上终于不冷了,拉上门帘,躺了半天睡不着,听着来回踱步的马蹄,以及不远处山崖上的瀑布声,想到今天是第四天,行程已过半,后面只剩两晚,突然有点不舍。舍不得才熟悉的队友们,舍不得这个没有尘世纷扰、艰苦却单纯的小小世界,如果时间能够暂停,就让它停在新果这个宁静而美好的夜里吧。
day5:新果牛场(4250m)- 黑湖垭口(4750m)- 蝴蝶石(4600m)- 蛇湖垭口(4750m)- 蛇湖营地(4500m)
大雾弥漫的清晨,8:50收拾好我们就出发了,出发前南浩还领着我们做了简单的热身运动。
今天的任务是绕过央迈勇南侧绵长的山脊,要翻越大大小小五六个垭口。由于今天队伍会被拉得很长,天气也不好,队里特地增加了两位临时领队——马帮里汉语最好的多吉和四朗——在队伍中间协助。
刚离开营地就是一段很陡的爬坡,让我想起乞力马扎罗山巴兰科营地上方的那段绝壁。
放下胜负欲,不想再努力。今天混迹在队伍中间,和小雨结伴。
沿途可以看到很多高山杜鹃,五六月份的花期,这里会是一片花海。
一小时后,来到第一个小垭口,有经幡做标识。据南浩说,到达黑湖垭口之前,共有五个这样的小垭口。
向下看去,是被迷雾笼罩的无底深渊。有些路段很险峻,时不时帮后面的小雨一把。
四十分钟的险坡横切后,我们到达第二个小垭口。此时开始下雨,大家在此穿上雨衣雨裤,唯有飞机优雅地打起了伞。
路上我跟前后的队友说起尼泊尔ACT上也有一段和这里很像的路,左侧也是峡谷深渊,但没有今天这段距离长。秋千问我,当时也是和队友一起吗。我说不是,这是我第一次跟团,之前都是独自徒步。小雨问,那你觉得哪种更好。我想了想说,体验的东西不同,独自徒步主要关注内心和外部世界,团队徒步主要在于人与人之间的交流。
在风雨中继续缓步慢行四十分钟后,第三个小垭口出现在前方。翻过去之后,路径逐渐向东拐。
雾有散开的迹象,雨也停了,路也好走了起来。
但“好天气”没持续多久,很快我们再度走进浓雾中,风雨也华丽返场,诠释了什么叫高原地区天气瞬息万变。
第四个垭口悄然出现的时候,天好蓝快步从我们身边跑过,一口气冲了上去,据他说自己以前在学校当过户外领队,体力好得很,只是膝盖受伤,这几年都和秋千在玩骑行。
垭口无言,惟有泪千行。
翻过这个难度最大的垭口后,便是一块很大的平台,地面由薯片状的页岩构成。我们和四朗大哥攀谈了几句,他说自己也是第一次作为马帮向导走这条路线,以前一直在亚丁景区内当导游,原本国庆期间是最忙的时候,现在都没几个游客。
他指着右侧挂着经幡的山岩说,这个像我们藏族的佛塔,所以有人供奉它,有些石头长得像转经筒,有些长得像煨桑炉......而在你们汉族人眼里,它们可能就是其他东西。
正当他给我们讲黑蛇、白蛇和金蛇的传说时,左手边的云雾散去,一汪黛墨色的池水出现在下方的山谷中,这便是传说中的黑湖。
据领队们说,黑湖这个地方邪门得很,长年愁云惨雾、阴风冷雨。飞机说有一次他莫名其妙跟着一个被人抬着的睡袋走了一路,后来才知道睡袋里裹着的是尸体。明毫说有一次恍恍惚惚竟走到了黑湖边,直到被别人叫回来才如梦初醒。另一个故事更离奇,就发生在本次行程的另一支队伍中,有个女生走到这里突然哭了,不敢走了,说黑湖那里有人在喊她。
四朗告诉我,在稻城的藏民眼中,黑湖是一面镜子,能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这让我突然想到,在格聂山脚也有一个黑湖,意思是“不存在的湖”,在当地人口中,也是个神秘莫测的地方。
翻过黑湖垭口,意味着我们已经绕过央迈勇的南脊末端,折向西北方向。
紧接着是一长段望不见尽头的下坡,左手边出现一条山谷,从这里可以通向山外的各卡乡。隐约可见远处的小房子,那是甲独牛场。
随后,我们到达著名的蝴蝶石。这块形状奇特的岩石因当年洛克(Joseph Rock)率领的考察队在此合影而出名,也被称为“洛克石”(所以就是 rock rock?)。不过,我还是喜欢叫它蝴蝶石,因为确实挺像蝴蝶酥的。
(上图来自国家地理)
都写到这里了,不介绍下洛克好像说不过去。总而言之,他是个美国探险家,本职工作是搞植物学和人类学的,于1922年来到中国后,在四川、云南等地呆了28年,曾3次到访木里进行考察活动。1928年,在木里土司的帮助下,雇佣了一支队伍从木里成功穿越贡嘎岭(即现在的稻城亚丁景区),并把经历发表在美国《国家地理杂志》上,这便是“洛克线”的由来。
后来一个名叫詹姆斯·希尔顿的作家以洛克的经历为灵感,创作了一本小说《消失的地平线》,里面讲述了发生在世外桃源香格里拉的故事。“香格里拉”本是虚构的名字,因为这部小说的大卖,当年洛克留下足迹的多地都争相抢注这个地名,最后云南中甸县赢了,成为我们现在熟悉的香格里拉市,而稻城县只能退求其次,把亚丁景区外的小镇冠名香格里拉。
我们在蝴蝶石下席地而坐,吃了路餐,休息了好一会儿,待到下午四点半才重新出发。爬上一个小坡后,会经过一个幽绿的小海子——甲独措。
接着顺着玛尼堆所指的方向,爬上一段漫长的缓坡,就到达蛇湖垭口。
第一眼看到悬崖下翡翠色的湖泊时,每个人都不禁叫出声:哇,太美了!
蛇湖形状狭长,恰如其名,但在藏语中,它有另一个名字,叫“智慧海”。“蛇头”对着央迈勇的西坡,对岸还有一个小牧场,本以为在那里扎营,明毫却带着我们向“蛇尾”方向走去。
沿着碎石坡斜切,中途避让马队。
这个位置可以看到仙乃日(左)和央迈勇(右)同框,可惜雪顶被云层遮挡。
傍晚18:26到达蛇尾营地(4500m),用时9.5小时(包含蝴蝶石休息2小时)。这个营地几乎和湖面持平,可以欣赏央迈勇的倒影,角度绝佳,这也是为什么通常不选蛇头营地的原因,但这个营地很小,几乎没有一块平整的地面,且格外潮湿,找了几圈都没物色到营位的我只好把帐篷搭在水边,推断此处应该是个风口,特地把所有的风绳都打上地钉,最后证明是个无比明智的判断。
刚到营地还能看到阳光照在央迈勇山体上的两条金色斑纹,等我搭完帐篷拿起相机走到湖边,氤氲的雾气就蒸腾起来,接着就是一晚上的冷雨。
吃完饭后,我们坐在大帐篷里和马帮聊天,随后,便是A/B线的选择问题。由于一些外部原因,我们需要提前一天出山,而出山的路线有两条,一条是按原计划前往卡斯牛棚沿着仙乃日小转路线从珍珠海出去,也就是所谓的A线;一条是从蛇头营地翻过松多垭口前往牛奶海、五色海,沿着景区“长线”出去,即所谓的B线。A线把原本两天的路程压缩为一天,对体力有较大要求,走完意味着完整完成“大转山”;而B线则较轻松,但风景更好,会经过经典的“双湖打卡点”,也是洛克当年走的路线。如果两条线都有人选的话,队伍会拆分为两拨,每一拨都会安排领队带队。
领队说完的时候,四朗大哥不由站起来,绘声绘色给我们描述A线有多难,他说全程有22公里,要翻两个垭口,当地人空手都要走7-8个小时,我们的话至少要12小时。因此为了赶上景区出山的末班车,我们要在早晨5:30之前出发。这番话收到了一定效果,有些还在犹豫的队友投向B线阵营,但领队说,我们不需要现在就决定,明天到了松多垭口下方的岔路再做抉择。
风很大,雨一直下。我们几个在大帐篷待到很晚,灌了热水回帐,发现帐篷布是湿的,防潮垫是湿的,睡袋也在路上被雨淋湿了。但我并不关心这些,思绪被另一些问题纠缠。
半夜里,狂风来袭,一顶大帐篷被刮进了湖里,几个领队半夜爬起来打捞。而此时的我却梦见小七和欢欢选择了A线。她们两个强人,选A线应该不足为奇吧。
蛇湖营地(4500m)- 热松垭口(4670m)- 卡斯牛棚(4000m)- 松洛垭口(4680m)- 冲古寺(3900m)
醒来4:58,外面还下雨。收拾完出去看到南浩在做早饭,天好蓝在旁边,跟我讲了昨晚帐篷的事。6:52天还未亮,但雨止,风仍然很大,大家打着头灯启程。
在黑暗中默默走着,唯有脚步和杖尖敲击石块的声音。过了会儿小雨让我照例走在前面,在一处平台我们停下休息,没有人打破沉默。央迈勇背后的天空亮了起来,蛇湖水底的纹路清晰可辨。
爬坡约一小时之后,我们止步在一块大石头边,向左是通向A线的路,往右是通向B线的路,是时候做出选择了。此时的我已经做好了选A的决定,因为天气不好,所以抱有很大期望的双湖打卡点注定看不到雪山,故而B线对我吸引力没那么大了。天好蓝和秋千、Peter和彩虹、逸瑜也选了A。出乎意料的是,小七和欢欢选了B,小七说,昨晚帐篷被吹走一事让她们改变了决定,认为那是个不吉之兆。分开时,欢欢拍了下我的肩说,兄弟加油。
头顶依旧阴云叆叇,开始下雨了。明毫带着大部队离开,南浩和飞机带着我们六个朝反方向走去。
没有明显的路迹,跟着南浩闷头上爬,风雨割在脸上,感觉不到冷。没过多久到达热松垭口,这里有两座倒塌的经幡。
翻过去之后,便能看到山坳里的热松措,湖水呈现淡淡的蓝色,又名“琉璃海”。
天好蓝走在最前面,南浩、秋千、逸瑜和我紧跟着他,Peter和彩虹比我们慢些,由飞机带在最后收队。我们五人快步下坡,之后基本上都是平路,一口气走了一个多小时,刚过9点就已经走了8公里,第一次歇息等飞机赶上来的时候,他说我们走得好快,比他预想的好太多。
我们在一条干涸的溪流边吃些干粮,补充体力。早上就喝了一碗稀饭,肚子早就咕咕叫了,走得有些头晕,也有些困,吃了东西后好多了。
走进一片落叶林,雨停了,路边挂着残破的经幡。
不久后到达一个废弃的牧场,这里有一栋完全用石片垒成的房屋和一个垃圾收集站。
在房屋背后,我们看到一群藏血雉,还没等拍照就躲进灌木丛里去了。
穿过一大片杜鹃林后,我们翻过一个小小的垭口。我们在这里等Peter和彩虹追上来,Peter上来的时候,我对他说you‘ve done a good job,他说you guys did a better job. 我默默承认了这一点。
在垭口顶部休息的时候,南浩突然指着远处的山崖,让我们快看,众人蓦地回头,看到一大群岩羊,粗略估计有上百只之多。
过了牛棚就开始上垭口了,霎时间风雨大作,气温骤降,浓雾将能见度缩到十米,氛围感拉满,一看就知道大BOSS要出场了。地上是一些斜竖的石片,踩上去很滑。逸瑜在前面一马当先,我跟着她,不一会儿就看不到后面的人了,只能停下来等待,尽量不走出领队的视线,这种天气走失很危险,但停下来吹风又冻得发抖,看到人影就继续缓步向上挪。
过了会儿我隐约听到很大的水声,但大雾掩盖了一切,问南浩前面是不是有瀑布,南浩摇摇头。紧接着是一条极其陡峭的斜坡,水声正是从上方传来的。向上攀登几十米后,一大堆在风中狂舞的经幡从浓雾中显现,声音正是它们发出的。
接近垭口时,通道的左侧堆满了树枝,当我看到登山杖时,才意识到,这些是转山者遗留在此的手杖。在梅里外转快结束的山崖下,也有类似的手杖堆。藏民将自己转山的手杖供奉在这个最神圣的垭口,用以祈福。
垭口刚劲的风让人站不稳,只能猫腰而行,站在最高点的时候,我们知道自己已经克服了大转山全程最后一个难点——松洛垭口(4780m)。这时听到另一侧的逸瑜在喊,那边的景象更壮观。
我们快速钻过去,回头看到的景象令我们叹为观止——千百条五色的经幡停留在风中,像一张鼓足了气的帆。猎猎作响的声音汇聚成一条无形的瀑布,诠释着千百年来未曾中断的信仰。
我们目瞪口呆逗留许久,惊叹,拍照。逸瑜说这是转山路上为数不多的人文景观之一,也是亚丁给我们最后的惊喜。天好蓝说今天走A线虽然天气不好,但看到这个值回了一切。远方露出了一丝晴色,仙乃日的雪仍在云雾之上,但我们都觉心足意满。
继续翻过一座小山坡后,电信就有了信号,而联不通、移不动的我们反而不想这么早陷入凡尘琐事中。
后面的路程就很轻松了,我们快步穿过灌木丛,走进仙乃日脚下的针叶林。即将进入文明世界,为了更接地气,我们擦拭干净裤腿和鞋上的泥巴,收起登山杖,好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风尘仆仆。
踏上珍珠海后面的木栈道,我和逸瑜无心恋景,连有名的珍珠海都没去,径直下山。
回到熟悉的冲古寺,意味着我们完整转完了三座神山。此时才下午14:15,我们只用了7个多小时就走完了两天的路程,不负A线小分队之名,而此时B线小分队也已成功到达亚丁村。
回到亚丁村的时候,接到母亲电话,她说前几天梦见我不在人世了,很是担心。这让我想起风烛残年的洛克曾说,我宁可死在山里,也不愿死在医院冰冷的病床上。我没有死在山里,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说,我确实死在了山里,但亚丁也让我重生。
两天后,我从稻城回理塘,竟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这种心情在车马村秋日的阳光下逐渐恢复。那些日子我从勒通古镇走过,从千户藏寨走过,从长青春科尔寺门前的白塔走过,再也没有之前的迷茫和焦虑,亚丁让我看清了未来的路,也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想法,同时,因为你们,让我对户外更加无可自拔。
上图来自队友大卷子,能找到哪个是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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