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每一次旅行,都需要慢一点再慢一点,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奢望。
但对于山西来说,时光在这里真的很慢。慢得让人走快一点,或者车子开快一点都感到很不合群。后来我注意到,无论是黄河南边的三门峡,还是北边的运城,车牌首字母都很默契—M,应该就是慢的意思。
上面这段是我们拿到车子以后的第一感觉。在我们前面的几乎每一辆车,都气定神闲旁若无车,仿佛在路上思考人生。我从哪儿来,我要怎么走,我又要往哪儿去。
事实上,晋南,作为华夏文明起源地所在,早在几百万年前,就已经有人在离我不远的黄河岸边西侯度开始思考这些个问题,尽管他们可能刚穿上衣服,刚学会用石头砸东西,刚刚变成人。
永乐宫原来在西南方向的黄河边永乐镇。当年修建三门峡水库的时候,愣是用九年时间一砖一瓦搬了过来。初听这个其实没有多震撼,毕竟在咱们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奇迹很多。但站到略显昏暗的三清殿里,看到七百多年前的画作依然纤毫毕现,神采飞扬的天神仿佛随时会微笑着走下来,我必须承认,事先做好的心理准备还是有点不够。那一刻我不仅惊叹于建国初期是怎么把如此恢弘的国宝几乎纹丝不动地搬了过来,更为元代画师巧夺天工的技艺瞠目结舌。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那跨越几个世纪的轻描淡写,依然在眼前栩栩如生。
出来的时候,小雨基本停了,我们和一队领导擦肩而过,景区服务员诚惶诚恐地打着招呼护送入内,生怕耽误了某位大人物参观。不过很可惜,这些人似乎很重要,但其实比不上无极之殿墙壁上哪怕是一抹几乎消散的云烟。
广仁王庙就在永乐宫东北不远,天气好或者时间够的话,走走也就到了。
不过也不能走太猛,因为很容易就走过头了。
要不是万科前些年来包装了一下,这个隐没在村口的小房子,估计会越来越低调下去。我们撑着伞靠近,充满艺术感的浅色围墙把这座国内仅存的四座唐代建筑之一保护了起来。正殿建于832年,也就是将近1200年前,在我们这些绝望的历史小白来看,这个没有雕梁画栋的小屋子,和一座几十年前的普通庙宇没什么分别。甚至觉得,前面那个戏楼更古朴一些。
当然,我们还是有专家的。因为在B站小红书浸淫已久,严总如今对古建筑,特别是屋顶颇有研究,歇山顶悬山顶硬山顶抬眼便知,江湖人称“山顶洞人”。在雨中,严总抬望眼嘿嘿一笑,嗯,单檐歇山顶,唐构无疑。说完挥挥衣袖,转身而去,荒烟蔓草,细雨迷茫。留下我们兀自啧啧称奇。
沿着中条山继续往西,走到黄河边上,就是风陵渡了。
整整七年前,我们在黄河对岸,潼关风陵渡前流连,怀念著名女侠郭襄,七年过去了,郭襄和杨过北渡黄河相依而立,化身两座雕像隐于芮城风陵渡边商业街上,两人脸上雨水和着泪水,竟然也衬托出一丝错付终身的悲凉。
盘旋而上,就到了西侯度,两百多万年前的遗址,当然如今只能靠展柜和解说来回望。艺术家动了一番脑筋,借用光线和建材,切割出很多造型,笨拙或刚硬,多少可以勾起人们对远古的想象。山顶是圣火源,旁边的展板显示,风陵渡中学2021级的同学们在一个月前曾经来这儿远足。穿越氤氲的云层,依稀可以看到远处的黄河,和曾经忙碌的风陵渡口。
在历史的隧道里穿梭,我们向北绕过中条山,万固寺砖塔古朴庄严,山门后绿树掩映,围廊墙上印了一排武功秘笈,估计师父们觉得这个地方人迹罕至,即便是印在墙上,这武功也不会有人偷学了去。与之相比,普救寺就显得平淡了些,人们在西厢房里探头探脑,蜡像过于逼真又蒙尘已久,把我吓了一跳,故作镇定抬头看了一会儿宝塔。
鹳雀楼是崭新的,台阶很高,楼更高,不过带电梯,很体贴,而且符合更上一层楼的要求。
时近黄昏,鹊鸟盘旋,黄河在西边不远,从王之涣雕像旁俯瞰下去,夕阳从厚厚的云层中洒下来,黄河依稀被勾勒出来,有一瞬我想起那年在川北唐克黄河九曲第一湾,天空辽阔,长河落日。
已经是十年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