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镇——到传说中全国最文艺的地方去!

作者:绿子本绿 显示图片

之前听兔子说,她有一位前同事从大厂辞职后,直接从上海飞去景德镇学做了一个月的陶艺。加上近些年很火的“景漂”一词,让我对这个地方充满好奇——是怎样的一片土地,可以神引着一颗颗寻找自由的心像磁铁一样汇聚在一起。为了一探究竟,做不成名副其实的“景漂”,暂且就做几天的“景暂漂”吧!

*全篇献给我童年的、长大后的、未来的、永远的玩伴兔子,这篇文章的大部分照片由她拍摄,如果没有她,这篇游记将会很难完成,向她致敬🫡!


从高铁站出来,我们排好队搭上出租车。司机得知我们去往哪里后,说“等我一下”,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拽来了拼车的、行色匆匆的一男一女。于是,一脚油门的功夫,这只载满五人加两杆行李箱的车子钻进夜色和车流中。

“不守规矩”是我对景德镇的第一印象。这并非一个贬义词,更多的是不破不立的感觉。或许正是这样一种特质,让景德镇人积极地与机遇迎面碰撞,使这座城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发展得自成一派。

之前做攻略时,看到有人说璞邸是景德镇当地的一家连锁酒店,很是推荐。几天体验下来,觉得这家酒店做得非常用心。或许是担心刚放出来的洗澡水比较冷,淋浴间的莲蓬头是朝墙摆放的;晚上有免费的夜宵供应,最适合背包客徒步一天回来充饥......而且一晚只需要两百多,性价比真的很高。

第一站我们来到雕塑瓷厂,也是大名鼎鼎的乐天集市的所在地(乐天集市由乐天陶社的郑祎创立,属于景德镇现代主义运动的开端,区别于主流和传统的陶瓷市场,这里为年轻创作者提供了宝贵的交流和展示的开放式平台,现在和陶溪川夜市成为景德镇的两大名片)。乐天集市只有在每周六早上开设,这次时间不凑巧,所以只能逛一逛在这里常驻的店铺。



我们和一家主卖茶器的、叫做七味的店铺发生了浅浅的缘分。和老板的交谈中,我们得知她也在上海生活,每周末会回景德镇一趟盯工厂,这一天她的店长刚好休假,所以她来顶班。她和丈夫都是江西人,从手艺人发展成已经拥有一条成熟的制作产线,为了解决两地奔波的问题,即将在上海开工作室,作为朋友小聚之地。茶器如其人,轻巧但有琢磨的余味,很有气质。

一个发现:有些店家会把价格写在一个小小的圆形标签上,然后再贴在瓷器的瓶身或者瓶底上面。我原本以为此举是避免使得艺术品显得过于商业化,而老板的解释则实际很多,一是好撕好替换,二是会吸引大家近距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除了这种原创店铺,也有不少的集合店,它们也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很多手作者因为无法通过自己的力量打进市场,所以通常会选择经验丰富的、声量更大的经理人,与其他创作者“抱团”,一同向市场展示和推销各自的作品。

一方庭就是其中一家,也是我最喜欢的。这里首先可以讲讲我为了坚果君的鲸鱼手握杯“三顾茅庐”的故事。第一天来到一方庭的时候,我就被这个杯子迷住了,这个木刻风格非常特别,相当于在器物烧好之后再进行手工雕刻和绘制,如果含有金片需要二次进窑。后来了解到坚果君是版画专业出身,能形成这种独具个人特色的风格倒也解释的通了。而且鲸鱼是我很喜欢的意象,在我眼中它代表了自由、神秘和丰富。

飞鸟杯,后面的兔子杯上有烫金需要二次进窑,所以价格上要更贵一些。



虽然玩笑着说带了个半空的箱子来景德镇扫货,但大抵也是对这些原创青年作品的市场价有所了解,相比起毫不犹豫为心动买单,更希望在愉悦自己的基础上,物件是耐看实用的、可以长期陪伴在身边。所以,第一次我因为它的价格与它擦肩而过。

第二天我来到雕塑瓷厂做手工,路过店面又想进去瞄一眼,结果短短半天的功夫,杯子就不见了。后来店员告诉我,他们当天下班前还会再进一批货,或许到时候可以找找看。

而最终使我下定决心买下它的,是自己亲手体验拉坯上色的过程。99年的工作室店长和我们说,很多人不理解景德镇的就是这一点(指陶瓷的价格),但是来体验过的人应该就会懂了。这件事绝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它非常磨炼人的心性和意志,因为你可能要失败很多次,就像开盲盒,烧出来之前谁也很难说这次是成功还是失败。拉坯把握不好力道,器物就会变形甚至消失变成一滩烂泥(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如果手不够稳,上色就会不均匀,比如我一开始想复刻Marimekko条纹系列,结果线条各有各的想法,粗细长短都不一样,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全部涂成纯色;高温烧制器皿可能会出现裂缝、粘接的配件脱落、彩绘颜色烧不出来或者有色差等非人为可控的情况。是所有的万幸加在一起,才会成就一件好的作品。

体验过四个小时“折磨”的我和兔子瞬间就懂得了为什么有些陶瓷这么贵,因为它们值得。

工作室到处张贴着:“动坯者乱棍打死”。初看只觉得好笑,亲身体验完之后由衷感叹:动了我的坯真的会被我打死哦。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陶瓷都身居高价,本地人大概率也不会到雕塑瓷厂或是陶溪川采买,而是去到更经济实惠、不讲究样式的陶瓷市场。所以,景德镇的物价不能一概而论:这是一个一碗牛骨粉19元(一碗粉一碗牛骨,粉里面会放切好的橘子皮和白萝卜丁)、公交车一元坐到底、打车平均3.6元/公里的城市,也容得下一个卖到2400元的手作托盘。

牛骨之于景德镇有点类似于鸡架之于沈阳,在边角料中创造美味。


陶溪川是我们第二个目的地,而这里最有名的当属每周五和周六的夜市(从前段时间开始延续到每周日晚,也是因为这一变化让我们得以赶上)。这是个正年轻的集市:我们遇到了两组第一次摆摊的摊主,其中一组是四位同宿舍的大学生,他们身着黑T,略显青涩地向路人介绍着彼此的关系。除了一些主动吆喝的摊主,更多的就是安静地坐着,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摊位上的陶瓷主播。

陶溪川:如同小溪汇入大川。



这里的直播文化成熟得让我吃惊,有一个直播基地,几乎每个摊位前面都有一位主播,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架着一部手机,镜头朝向摊位,向观众们熟练地介绍着物品的样式和成色。他们通常不与摊主搭话,偶尔的交流也是替观众询问下一次进货的时间或是某一件器物的价格。观众可以通过他们的镜头选择自己喜欢的作品,主播会帮他们检查是否有瑕疵,如果有的话也可以帮忙砍价。被预定的作品不会被立刻撤下展示桌,而是贴上“已售”二字,仿佛在提醒着路过的行人:网络上的人都在克服各种困难采买,亲身来到此处的你,不买不会亏了吗?


以假乱真的陶瓷小件


镜头拉近了远方与附近的距离,无法亲临景德镇的人们得以窥见工厂改造后的步行街与标志物烟囱、不同颜色户外伞下琳琅满目的瓷器、和以往隐身在幕后的手作人......如果说线上直播购物帮助消费者脱掉网图厚重的滤镜,减少各级经销商的利润空间拿到更低的价格,那么这种行为本身也被赋予了更多意义:人们不仅仅为物品买单,也在用行动为一种向往的生活方式或是表达自我的年轻创作者投出自己的一票。


除了陶瓷直播,空地处还散落着自带补光灯的路演乐队或者网红。我们就见证了一场音乐直播,从开播前的准备——邀请上镜的路人坐在前排并发放应援荧光棒,到开播后的奋力吆喝——用一种特殊的声调(可以想象一下,每一句话的重音都在最后一个字,先升key再降key)邀请在线的500+人关注点赞。尽管我无法做到欣赏口水歌,但是不得不说是真的洗脑——后来我在婺源爬山的时候还忍不住哼上几句。而且他们不顾旁人眼光尽情做自己,用自己的力量去谋得生存,这种自洽和自立就足够让人钦佩和尊重。

正在路演的网红/乐队和围观的人群


在我们做手工的地方,墙上挂着这样一句话:欢迎下次来玩泥巴。不禁感慨,“玩泥巴”这项远古人就会的技能,我们现在竟要付费来学习,有点好笑也有点小感慨。不过把泥巴玩得出彩,的确是不容易的。我们一边做一边感叹,幸好我们不是手艺人,不然心境就完全不同了,得成天担忧着出窑的不确定性。对我们来说,不追求精益求精,不要失去玩的兴致比较重要!


玩完泥巴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我们简单吃过晚饭就直奔御窑博物馆,那时已经9点多。这是一家24小时开放的博物馆(展厅22点停止进场),拱券造型的组合建筑别具一格。把窑的概念扩展到更大的实体上面,还是有些震撼的。晚上11点多还是会有人来打卡拍照。



去博物馆的路上遇到一颗“遗世独立”的树,给它起名“李遇景”=遇见景德镇,下次还要去看看这位老朋友!


雕塑瓷厂的门口是一方庭的咖啡馆,这里有一本一方庭创始人江智徽写的书,叫做《变局:2011-2021年景德镇年轻陶瓷手作者的群像记录》。虽然我一眼就看到了一处明显的用词错误,但还是把它买了回来。因为相比文法,这本书更大的价值在于真诚地解答了我很多感兴趣的问题,比如乐天陶社作为先行者的故事,现代陶艺教育,甚至细致到陶瓷零售和拿货模式、定价体系等等。读书很慢的我竟坐在咖啡馆里一口气读了好几十页。能透过文字了解到一位一线陶瓷经营者对于行业和市场的观察和思考,是一件很令人兴奋的事情。


而作为一个当地人如何看待景德镇的变迁,江智徽非常精准地表达了他的看法,读到此处感觉很动容,在这个很多人自顾不暇的时代,还是有人关心着城市的发展和命运,从更大的维度去思考一些东西。这里我原封不动摘选过来:

“十年前的景德镇,平静而古老,古老到它和时代的关系有点儿远,在国内大多数城市开始因为房地产开发进行城市改造的年月里,景德镇并没有太多的动作,你不必深入到城市的各个末梢血管,就可以很容易判断出陶瓷在这个城市中的重要性,而互联网带来的多元化思考和多重标准,在十年前的景德镇还显得格格不入,人们更愿意相信祖辈经验的教导,按照古代御窑的生产范式和谱系日复一日的劳作。在那样的时刻,大家并不知道其实可以去获得更多的美学判断和精神价值,被决定的宿命感既被怀疑,更在被验证。

这十年进程可能是景德镇现代主义运动的开端,年轻的从业者试着从模仿、学习、印证开始,用陶瓷手段直视自身的局限和困惑、对传统的延续和批判、对权威的瓦解和超越,能够身处这样的变革时代是幸运的,年轻人在多方位探索自己内心和时代关系的同时并通过具体的创作生产来实践想法、验证理论、同时养活自己。这漫长又短暂的十年里,很多人用时光刻下了属于自己的印记。”

明朝皇帝为了避免宫殿着火,命景德镇制造储水的陶瓷大龙缸,但因为烧制难度高,“累造不成”。


敢于尝试,寻找方向并锲而不舍,上下齐心协力......光是这些就足以让我对这座城市印象深刻并心生好感。这几天或多或少被景德镇人旺盛的生命力所感染。希望我的家乡有一天也能找到它的重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