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走过最为艰苦的旅程,也是唯一让我认真思考“万一我挂在这儿怎么整”的地方。——题记
去年在计划行程时看到一篇世界上唯六永久火山熔岩湖的贴子,夏威夷基拉韦厄、瓦努阿图安布里姆、刚果金尼拉贡戈、南极埃里伯斯以及埃塞的尔塔阿雷。出于对非洲不可描述的热爱,在刚果金和埃塞中选择了后者,但由于种种原因,今年才得以成行。
围绕埃塞中北部兜圈十天后,在黑出新高度的同时,至此,非洲四角只有西非不曾涉足。
有的时候不得不相信邪门,出行前因为鸡蛋白过敏不能注射黄热疫苗而小心肝颇为忐忑,又赶上埃航事故只能用预订航班是空客不是波音自我安慰,最后千辛万苦上了飞机,因为帝都一带一路高峰论坛飞机整整晚点两小时。
飞机降落时,已近当地上午十点。
埃塞俄比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海拔2400米,是非洲最高首都。这座人口超过500万的城市,随处可见非洲人民的好朋友——我大中国的痕迹,援建的非盟总部,各路国内建筑公司,王府酒店,以及博莱机场附近中非友谊的巨大宣传语。
埃塞俄比亚国家博物馆,一个稍显袖珍却因藏有堪称人类起源LUCY化石而举世闻名的地方。
埃塞俄比亚土地面积110万平方公里,北部与东北部与厄立特里亚接壤,东部与吉布提及索马里接壤,西部与苏丹及南苏丹接壤,南部与肯尼亚接壤。埃塞俄比亚现有人口已超一亿,是全球人口最多的内陆国家,并且是撒哈拉以南非洲唯一拥有自己文字与历法的国家。
我们的向导Asian是出生于苏丹的埃塞人,对于她来说,非常骄傲的是在19世界末列强瓜分非洲大潮之下,她的祖国是非洲大陆唯一未曾被殖民,保护并维持君主制国统的非洲国家。
埃塞俄比亚历史可知的第一个王朝是阿克苏姆帝国,存在于公元100年—940年,国土位于现今厄立特里亚及埃塞北部,因扼守非洲之角成为限制进出红海船只的门户通道,公元7世纪后在阿拉伯人进攻下逐渐衰亡;13—16世纪,阿姆哈拉人建立阿比西亚王国,这一历史上的东非强国领土疆域曾至现今的苏丹和索马里;16世纪中叶,奥斯曼帝国和葡萄牙相继入侵;直至1889年孟尼利克二世称帝,统一全国,建都亚的斯亚贝巴,奠定现代埃塞俄比亚疆土。
1890年意大利入侵,宣布埃塞俄比亚受其保护,自此埃塞人民展开了长达半世纪的反殖民抗争史,直至1941年塞拉西一世归国复位,埃塞俄比亚国名正式确立,政治上倒向美英。
1974年,埃塞俄比亚发生军事政变,国家先后进入军政府统治时期和门格斯图独裁时期,经过多年内战,1991年5月,门格斯图政权被埃塞俄比亚人民革命民主阵线(埃革阵)武装推翻,并由后者执政至今,同时,厄立特里亚经1993年全民公决脱离埃塞独立,双方因边境问题爆发战争,死伤惨重,2018年,两国签署五点“和平宣言”,重新开放大使馆,恢复通航,结束了20年的敌对状态。
时间倒退回1974年,由美国人类学家唐纳德·约翰森等科学家组成的国际阿法尔科学考察队在埃塞俄比亚北部哈达尔地区首次发现了“人类的祖母”露西化石,历经三周的采集工作,科学家找到的化石样本占到完整骨骼的40%,经测定,露西生活在距今320万年前,这具阿法南方古猿骨架成为截至当时发现的最古老且保存最为完整的早期人类化石。
至于露西这个名字,则来自于当时庆功宴上播放的Beatles的新歌Lucy in the Sky with Diamonds,结合后人推断的露西从树上跌落导致死亡的结论,不得不让人脑补出一个浪漫又略显悲伤的故事。
虽然在后来人类的科考史上,不论是在同属露西故乡发现的更古老的阿尔迪,亦或是存在了700万年的乍得人杜马伊逐一被发现,露西大概都会是人类祖先中最有名的那一个。
埃塞俄比亚的宗教信仰非常复杂,最大的宗教本地人称其为东正教,维基百科称其为埃塞俄比亚正统台瓦西多教会,名义上是基督教东方正统教会在埃塞俄比亚的分支,但事实上似乎并不为正统东正教承认,但不管怎么区分,埃塞都是一个基督教国家,并且是非洲唯一一个基督教国家,甚至信仰基督教的时间远久于很多欧美国家。
最早的历史记载标明公元1世纪时就有执事前往埃塞俄比亚传教,但让基督教成为主流宗教却是在4世纪时两个来自推罗的基督徒商人兄弟,并由兄长弗鲁门修斯为阿克苏姆的主教,即埃塞俄比亚正教会。
圣三一大教堂修建于19世纪,是埃塞最古老的教堂之一,非洲第二大教堂,同时它也是一个教堂与墓地合为一体的教堂,埃塞俄比亚前国王海尔·塞拉西国王夫妇都安葬于此。
我们到的当天适逢当地节日,保守估计上千的教徒前来参加仪式,于是我们见到了非常难以形容和理解的场面,无论男女都身披白袍,大喇叭持续诵经,脱鞋进入铺着地毯的教堂内厅……如果不是确定自己身处教堂,这里俨然就是穆斯林宗教场所。
在一大片虔诚的教徒中,我们两个游客成为了被围观的存在,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喊着China并向我索吻,瞬间忘乎所以。
这道地球巨大的伤疤贯穿了整个埃塞俄比亚中部。
大裂谷位于非洲东部,南起赞比西河口一带,向北经希雷河谷至马拉维湖北部后分为东西2支:东支裂谷带沿维多利亚湖东侧,向北经坦桑尼亚、肯尼亚中部,穿过埃塞俄比亚高原入红海,再由红海向西北方向延伸抵约旦谷地。西支沿维多利亚湖西侧,循扎伊尔国界延伸到乌干达北部,抵尼罗河上游谷地。全长约6400千米,是地球周长的七分之一,裂谷宽约几十至200公里,深达1000至2000米。
从亚的斯亚贝巴向南行驶130公里是游客纷至而来的主要观景地。
东非大裂谷处于非洲版块和印度洋板块的交界处,3000万年前,两个板块之间的张裂拉伸形成了大致呈南北走向的张裂带,其中就包括东非大裂谷张裂带,大量岩浆从地下深处涌出,在裂谷附近形成大量火山,这当中以乞力马扎罗山和肯尼亚山最为著名。
埃塞俄比亚境内的裂谷带湖泊相对较少,而且较小,但因埃塞俄比亚高原地势较南部的裂谷带要高,所以裂谷并不比南部的多湖地带浅。
去之前为了避免失望做了充分的心理预期,在卫星云图上看到的狭长裂谷可能到眼前就是绵延的深坑。
可是当我真的抵达跟前,还是被震住而忍不住f字开头一声。
那是视野不可触及的无边无际,时而被群山遮蔽,时而与天际连成一片,可当脚踩在崖边的碎石之上,远眺着阳光与云投射出的深浅轮廓,迎着鼓鼓而来几近穿透胸腔的风。
那时的你会觉得,人类大概连自然千万分之一的陪衬都称不上。
尚未进入雨季的裂谷深处,只能看到干涸的河道。
喊着不敢不敢,最后还是一路爬到了崖边,那一刻,无论我纵身一跃亦或是失足滑落,于自然虽约等于尘埃,但于己已是永垂不朽。
东非大裂谷存在的意义不是单纯的对于地表形态的影响,同时,它对非洲东部的生态系统,甚至于人类的进化都产生重要影响。当今学术界普遍认为人类起源于非洲东部地区,而促使人类从树上下来进而进化为直立行走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东非大裂谷的存在,它令人类祖先不能够向西横跨大裂谷前往刚果盆地的森林,却只能被困在东非高原的草原中,草原的茂密让他们不得不通过直立的方式来观察周围的环境,并进行围猎生存。
时至今日,东非大裂谷的张裂仍在缓慢地持续着,或许100万年后,非洲东部将会和非洲大陆分离,大裂谷也会变成海洋。
不远处,是一座由葡萄牙人修建于400年前的桥,官方叫葡萄牙石桥,小名蛋桥,之所以称为此是由于修建时埃塞并没有水泥,为了增加稳固性在其中混入的蛋清蛋壳的缘故。
雨季的葡萄牙石桥下有湍急的水流,旱季就只是断续的水坑,也因此我们得以坐在石头上拍照。
几乎在埃塞每个景区都有当地向导,身手矫健吃苦耐劳,或者帮助游客爬上爬下,或者身负重物。
埃塞俄比亚的官方语言是阿姆哈拉语,但是英语作为通用语言,虽然向导们普遍带着口音,但仍算得上流利,对我这种四流选手,连蒙带猜也足够了。
我们的向导更会用标准的中文告诉我们“狒狒”是裂谷的常驻民。
午餐的地点大约是所有游览大裂谷游客的必经之地,饭后喝咖啡的功夫,我往屋外一瞅,远处是密密麻麻的狒狒。
其中以长毛雄狒狒最为威武雄壮。
万毛丛中一点红……
这里的狒狒大概见惯人了,完全不怕人,在我们逐渐突破心理防线缓慢靠近的时候,它们一直非常淡定地吃草,偶有小狒狒顺着树杈旋转跳跃不停歇。
狒哥让我看了它的屁股~
在北部,我们看到的野生动物除了狒狒猴子河马就是鸟,远逊于种类繁多的南部。
可是同样在北部,我看到了淳朴而最为自然的埃塞人,形形色色,生活出本色的模样,虽贫穷却依然乐观,简单却依然骄傲。
埃塞最可爱的除了家养小毛驴外,就是孩子们。
埃塞俄比亚是新生儿出生率很高的国家,我们沿途经过的村落,孩子占据很高比例,最难能可贵的是,我们所到之路遇到的孩子,都热情对我们绽放笑容,虽然他们中难免有惯于向游客索取钱财的小恶魔,但这些孩子无一不是真诚的。
去往拉利贝拉的路上,路过山腰的村庄时一个少年赶着牛羊穿过马路。
埃塞的司机在公路上踩刹车,十有八九是遇到动物,动物不止包括牛羊骆驼,还有猴子鸡狗之类,这与纳米比亚有异曲同工之妙。
少年看到车上的我们,热情地向我们挥手。
而在去往巴赫达尔的途中,茫茫草原上错落有致的村庄,孩子们在牧羊的闲暇聚在一起玩乐。
蓝天白云之下,恍若有一种身处欧洲国家般闲散的浪漫,在他们不曾了解外面世界的年纪,他们是幸福而纯净的。
埃塞俄比亚素有东非水塔之称,境内位于巴赫达尔附近的塔纳湖是埃塞最大湖泊,同时也是青尼罗河的源头,塔纳湖长度约84公里,阔度约66公里,最深深度为15米。湖中有大约20座岛屿,多有历史遗迹和文物。
作为非洲最长的河,尼罗河60%的水量来自青尼罗河。
青尼罗河瀑布位于塔纳湖东南30公里处,在当地被称为Tississat,意思是冒烟的水。
巴赫达尔是一座带有浓重旅游景点气息的城市,也颠覆了我的既定印象——我完全料想不到这里是除达纳基尔凹地外最热的地方。
从巴赫达尔市区到青尼罗河瀑布约100公里,沿途可见当地居民光脚踩在泥泞的不能称之为公路的路上,更能看见男人们在路边的水沟就地宽衣洗澡。
旱季的青尼罗河瀑布只有两道涓涓细流,难以想象这就是非洲第二大瀑布。
而每年的6—10月雨季来临,随着气压带风带北移,埃塞俄比亚高原受赤道低气压的控制,降水丰富,河流进入汛期,此时的瀑布足以覆盖整片黑色岩石,泛滥的河水顺着东非大裂谷北上与白尼罗河交汇。
在雨季,这片河道是充沛的混着大量泥沙的水,可即便如此,依然无碍于鸟来此栖息。
当地居民驻足半刻,抬手间惊醒鸟儿,它们顷刻散去,留下这两位始作俑者悠然地躲在树荫之下,脱下袍子……
洗澡、澡、澡……
塔纳湖中的岛屿住着许多原住民,看起来生活水平优于陆地居民,经过一艘草扎小船从40比尔瞬间涨至5美元的不愉快的购物历程,我多少懂得岛上居民生活富裕的原因……
草扎的教堂,很有意思。
虽然我对巴赫达尔的印象颇为微妙,但在见到河马后足以抵消。
塔纳湖里的河马都羞羞涩涩的,只肯浅浅露个头,然后默默沉入湖下嬉戏。
埃塞旅途的艰辛,一部分来自艰苦的自然环境,同时另一方面源自于糟糕的公路建设。
主要城市间的公路,我印象中就没有见过单向超过两排车道的,而在Gerhalta去往Lalibela的路上,一座座翻越群山的同时,脚下更是连沥青都没有的细碎石子路,这样的路况下,司机从早上九点一直开到下午五点才抵达目的地。
好在在颠簸到用麻木的屁股怀疑人生的时候,眼前风景不曾辜负。
盘旋的公路,从山脚延伸到山顶,这都是我们走过的路,你以为翻过了这座山就是终点,然而翻过了它,眼前却是另一座山。
人的恐惧与困局亦如此,一切源于未知,而当经历了,终究是不过如此四字。
行至下午,依然是没完没了的山路,我们车子的发动机却开锅拒绝继续工作,司机TAKALE锲而不舍地捅鼓半天,中间还遇到一个过路的热心男孩拎着空瓶子步行帮忙去打水。
重新上路的我们没多久就碰到一群穿过公路攀上对面峭壁的猴子。
很亲切啊,差点两眼泪汪汪……
拉利贝拉处于地势颇高的拉斯塔山脉,依傍着山脉最高峰。城市原名罗哈,后为纪念岩石教堂的倡建者——扎格王朝的国王拉利贝拉尔更名。
拉利贝拉岩石教堂是由11座自地面向下凿建于山体岩石中的建筑群构成,始建于12世纪末,由2万人历时24年打造而成。
并于1978年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当我们在傍晚时刻抵达拉利贝拉,远远望向山顶,能看见稀疏建于山边的楼房,起初以为是为数不多的观景酒店,等我们一路爬上去,才发现此处别有洞天,山上从酒店餐馆到民居小店一应俱全,甚至还建有凉亭小径和山顶公园。
身处平原的无知青年表示叹为观止。
拉利贝拉自公元4世纪归信基督教东方正统教会。在耶路撒冷被穆斯林占据,阻断了教徒朝圣之路后,拉利贝拉一度被提倡为新的耶路撒冷城,并被视为埃塞俄比亚正教的圣城。
11座教堂群主体分为三部分,被名为约旦的深谷河流分割为南北两岸,教堂彼此间由地道和回廊连为一体,其中以圣乔治教堂(Bete Giorigis)最为著名。
这座在大片红色火山石灰华之中开凿出的正十字形教堂高15米,坐落在22X23米近乎为正方形的竖井状通道底部,而顶部的平面也雕刻出一个巨大的十字架。
圣乔治教堂作为拉利贝拉岩石教堂群的后期作品,是其巅峰之作,也是留与后人保存最为完好的教堂,这座超脱于其它两组建筑群独成一派的教堂,俯视时带给人庄严肃穆感的同时,还有巨大的压迫感。
据考证,这座教堂象征诺亚方舟。也许是因为教堂与圣经里的诺亚方舟都分为三层的缘故。
我们的向导向我们展示了一种独特的拍照角度,在距教堂数米外的岩石大门处,将相机放低至贴近地面的位置,就可以发现教堂的轮廓与岩石大门完整契合在一起。
除了Holly shXt!还能说啥?
梅德哈尼阿莱姆教堂(Bete Medhane Alem),意为救世主教堂,长33米、宽23.7米、高11.5米,面积达782平方米,是11座教堂中最大的,它由自山体里挖出的一块巨石雕凿而成,除了与地面仍与山体相连,四周以及顶部完全与山体脱离。
教堂外部的四角有三根立柱交汇,使它成为世界上最大的一体式教堂;而其内部的构造,亦是埃塞俄比亚唯一一个拥有五个中殿的教堂。
教堂的门厅及通道几乎都只能容纳一人通过,而百年的岁月流逝,无以计数的教徒带着虔诚的信仰踏足这里,也给这座沉寂许久的山城小镇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那是教徒双足踏过的痕迹,是他们双手抚摸过的痕迹。
同样可能是他们亲吻祈祷留下的痕迹。
救世主教堂旁边的是规模小上许多的圣玛利亚教堂(Bete Mariam),是11座教堂中唯一绘有壁画的。
同时,圣玛利亚教堂具有送子属性,据说妇人喝了教堂外的水池里蓄下的“圣水”便能生孩子。
绿油油的水应源于雨水,想来也确有天赐之水的意味……
而同在约旦河北岸同组的另四座教堂Bete Meskal、Bete Denagel、Bete Golgotha及Bete Debre Sina彼此组成一个小规模的教堂群,其内部通道更为繁杂崎岖,在向导的带领下能确定自己每次都进入一个新教堂,但一旦自己跑偏了再走一遍就会陷入究竟来没来过的无限纠结之中。
仰起头,能看到狭小的蓝天,这座因鬼斧神工有如天造的岩石之城在闻名世界后,各方的游客纷至沓来,同样这里也成了人口密集的宗教市镇,然而在14世纪初,经历了迁都的拉利贝拉同样见证着被湮没遗忘于深山密林的过往。
人们踏足于此复又离开,唯一默默陪伴它的或许只有它穹顶的这片天。
7个世纪后,这里再度繁华,多的是虔诚的诵读与祈祷。
位于约旦河南侧的以天使长加百列教堂(Bete Gabriel)为首的四座教堂,有三座都为地下教堂,起初用于非宗教目的,后世逐渐被圣化。
相较于之前的六座教堂,这四座教堂的布局更为复杂,没有向导走不走丢全看造化。
前往加百列教堂需通过一座石桥,桥不长,桥底却非常深邃,河道积蓄的水会一路流至约旦河。
而同样深邃的还有教堂的纵深。当然在经历东非大裂谷悬崖挑战后,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教堂内部雕刻于岩石的图案据说始于建造之初,在斑驳凹凸的墙体上别有一种美感。
教堂内部已人工通了电灯,但同样可以想见的是,在未曾有电的过去,人们除了手持烛台,唯一得以获取光的渠道就是这一个个独具特色的窗口。
在这里,我们逐一攀着前面人的肩膀,在全黑狭窄逼仄的通道里缓缓前蹭了50米,据说这是一条验证通过人是否从善的路,若你生平未从恶,便能安然通过。
这倒并为对我造成什么困扰,唯二困扰我的一处源自头顶——通道太矮,我这种身高必须猫腰通过,另一处源自脚下——因为所走过的教堂全部需要脱鞋进入,所以我不停地在一脚踩另一脚的鞋带。
头顶的墙体因为常年被火烤留下了明显的痕迹。
岁月的侵蚀,使岩石教堂不同程度出现了破损与脱落,其实有好几个教堂已经由后人进行了不同程度的修葺。我们再难窥见它曾经真实的模样。
这正是历史具有的独一无二的魅力,当你眼见的那一刻,它已是截然有别于上一秒的模样,你所望向它的每一眼,其实都在陪伴它走向无法倒退的明天,而我们身处在这长河之中,却全然无从察觉。
再回首时,我们也不再是彼时的样子。
在穿梭于狭窄甬道的时候,轻拂于衣摆裤脚的微粒尘埃,无一不在悄然融于消亡重生的轮回。
然后在道路的那一端,在经过了漫长黑暗的摸索与煎熬,重新沐浴于阳光下时,所有的一切都是崭新的。
而在这片土地之上,唯有信仰是永恒的。
旅行不仅能带来愉悦和挑战,同样有着无法预测的危险。
在埃塞北部的达纳基尔凹地,前来探险的人可能会被边境暴乱分子劫持枪毙;可能会因意外脱团活活晒死渴死;同样也可能直挺挺倒地磕到后脑勺一命呜呼。
达纳基尔凹地位于埃塞俄比亚,厄立特里亚和吉布提三国交界处的阿法尔地区,是大裂谷穿越红海在非洲登陆后自然状态最为惨烈的一处地貌。
尔塔阿雷火山便坐落在此,这座活火山在地球上位于海平面以下,是最偏僻沙漠中的古老火山,拥有两个火山口,在2017年还曾喷发过,其中一个火山口在天气条件好时能看见赤红色的熔岩湖。
尔塔阿雷火山周围数公里寸草不生,只有喷发后岩浆冷却形成的脆弱火山岩,薄的地方用脚就能踏碎。
2007年和2012年,在尔塔阿雷火山附近都曾发生过埃厄边境武装分子袭击游客事件,导致多人伤亡,到目前为止前往火山地区仍有持AK47的武装军人全程随行。
与我们同一天上山的十余人的散客团确实有持枪人跟着,我们这小队倒没有,只有浩浩荡荡的骆驼队和当地阿法尔土著引路。
上午从默克莱出发,直到下午五点才抵达登火山前的大本营,这段并不长却极度难行的路全程考验司机的专注度和驾驶经验,我们的司机TAKALE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全程我看着他不停地挂档换挡,中间伴随着一路飙升的气温,在快到达大本营时,只是在车里老实坐着的我已经开始感觉手发麻。
然而就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当地原住民——阿法尔族的小孩子还能光着脚在碎石遍地的路上追着汽车跑——知道奥运会上的长跑冠军都是咋来的了……
在这里必须要提一下阿法尔人,曾经在纳米比亚我发出了当地土著都被殖民者驱赶至恶劣地区的哀叹,然而到了达纳基尔,我才发现再惨不过阿法尔人,这个以游牧为生的民族所生存的非洲东部三国交界的三角洲地带几乎是地球上最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地方,该地的日间温度最高可达50摄氏度。
也因为如此高温,游客只能在夜晚稍微凉快时徒步13公里爬上海拔600米的火山口附近,然后在第二天清晨太阳未高升时原路下山。
阿法尔人会牵着骆驼驮着水及露营装备带领游客上山,3个小时漫长的登山路布满碎石和火山石,并且在入夜后视野所及完全没有任何指向标,除了天上的星星,无法想象阿法尔人是怎样在这样的环境下寻路上山。
而我在中途下骆驼蹲地休息再站起来的时候,结结实实尝了一次晕倒的滋味,那一刻看不见金星看不见白云,只是漆黑中的天旋地转,短暂的失去意识后,我甚至知道自己的屁股优先着陆,然后后脑勺砸了地,晕眩只是一瞬间,万幸的是只是手肘擦破皮。
浓重的烟雾让我们无功而返,严重的疲累之下,大家在火山口背风处席地而睡,只有一个薄薄的垫子和厚重防雨的连帽睡袋,当晚下了不下三场雨,下雨时抻过帽子挡住脸,雨停了就踢开睡袋,大约五六个小时的露天睡眠就在挡脸和蹬被中渡过。
五点多醒来时,再次前往火山口前用湿巾擦脸,鼻孔里面是黑黑的火山灰23333
终究未得上天眷顾,熔岩湖依然隐藏于烟雾之下,只能听见翻涌的岩浆撞击岩石的轰鸣声,以及扑面而来用口罩面巾都挡不住的令人窒息的硫磺气味。
来自各地的游客不免遗憾又疲累地坐在火山口,大家都在默默等待奇迹降临直至最后一刻,然而能够因祈祷而至的便不是奇迹,磨蹭到快七点,大部队整装下山,回头望一眼前夜摸黑爬过的崎岖之路,这一夜怕是让人毕生难忘。
对游客来说,可能这是一生一次的经历,然而对于阿法尔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是他们谋生的手段,可又有多少人知道,他们这一趟连人带骆驼的艰苦旅程只能赚到20美元。
从大本营出发,大约又是一天的车程,于傍晚赶到达洛尔火山附近,再经过一晚露营,为第二天硫磺地和盐湖行程做准备。
如果说前一晚火山口旁连绵的雨是痛并快乐着,那么这一晚裹挟着高温的热风就是徒剩痛苦,我们就睡在马路边由木头和皮条扎成的简陋睡床上,高温直到后半夜才稍有消减,整夜完全不需要被子,但是也不用担心被蚊子咬,据我观察这地方连蚊子都没有。
途中遇到前往盐湖采盐的骆驼队。
清晨六点,太阳已经升的蛮高,右侧是当地居民的住所,这里没有电,没有自来水,只有公用的无法冲水的厕所和锁得严严实实的浴室。早晨上厕所的时候才发现当地人和我们一样有房子不住,在屋外打地铺。
捕捉到呆萌小毛驴一只。埃塞的毛驴温顺而勤恳地替主人驮水、驮草、驮一切需要它们驮的东西。
早一步抵达的Afrera盐湖,关于这片大面积盐湖的形成,大概是红海的水流经此地后在干旱的天气条件下蒸发而成,Afrera盐湖依据盐的纯净程度进行区分,纯度高的经过再处理供给人食用,纯度低的则给牲口吃。
盐湖中不乏含盐量非常高的液体湖泊,尝起来咸到发苦,手指沾湿的地方在挥发后会有很明显的涩感。
这湖面积再大点就可以来个死海漂浮了。
1993年厄立特里亚独立之后,埃塞俄比亚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内陆国家,国内对盐的需求就皆由Afrera盐湖予以供给。
然而在达洛尔这处创造有人类居住最高年均温度,现已成为鬼城的地方,依然要依靠最原始的人力采盐方式。
工人在这片毫无荫蔽的地方将盐凿成一块块,然后由驼队驼到市场卖掉,一块半米见方的盐大约能卖到100比尔,合人民币二十多块钱。
接近正午时分的盐湖反射着强烈的光,薄薄一层表面卤水投射出的倒影正是盐湖最有特色的地方。
在穿越估算不出面积的巨大盐碱地后,我们抵达了硫磺湖。而从岩石地到硫磺湖仍需步行20分钟。
这里所在的凹地是一座埋藏在1000米厚的盐层地下的火山,二氧化硫气体在火山喷发时受到高温作用在地面上凝结成彩色斑斓的泉水、奇特的盐与硫磺和熔岩湖。
有人说这里酷似金星,但要我来说,这片硫磺地简直是地球上的木卫一。
某个角度来看,硫磺湖与土耳其的棉花堡颇为相似,只是与棉花堡蓝色澄清的水不同的是,存在于这里的由硫磺泉形成的溶解绿酸池,PH值小于1,溶液的含酸度达90%以上。
灼热骄阳下,在这片土地上闪耀着的绚烂色彩是硫磺和其它氯化物氧化物在化学作用下形成的。
而如果你观察过木卫一的照片,你会发现在木卫一斑驳的表面,在充斥着火山口,溶化硫湖泊和山脉之外,它同样因为硫磺及其化合物拥有着多变的颜色。
换句话说,在这里不仅有清新脱俗的臭鸡蛋味,同样的,如果一不小心踩进去,轻则鞋子报废,重则如曾经游客遭遇的,双脚受伤。
或许不经思考迈出的一步,或者让你安稳落地,或者就通向地狱。
与冰岛克拉夫拉热气田因硫磺肆虐而满目疮痍得如同溃败皮肤般的土地不同,达洛尔硫磺湖却带着致命的美感。
在这里,你能看到酸化的土地中开出大片明艳绚丽的硫磺花。
在这里,没有可以饮用的淡水,这里唯一存在的液体——还在不停喷发的盐和硫磺的溶液,随着气温的升高,会生成盐和硫磺的结晶体。
在这里,灼热的气温、浓烈的硫磺气体和硫酸湖,使得它俨然成为了人间地狱,然而人类漫长的进化史告诉我们,320万年前,就是在这里,繁衍出人类祖先露西。
320万年前,这是一片蕴含生机的土地;而320年后,沧海桑田,它却蜕变为夺取人类生命的一剂砒霜。
就在我们到达的几天前,一位澳大利亚女游客因为旅行社疏忽被遗忘在烈日之下,数小时后接到报案的当地警察发现了她的遗体。
这就是自然的残酷,只要它愿意,顷刻间,便可使生命灰飞烟灭。
而在木卫一之上,渺小的人类会瞬间被熔融海和强烈的辐射蒸发掉,死得毫无痛苦。
北部连续两日的露营,本是极佳的观星机会,然而因为疲累和炎热,只是用肉眼观察过。
而在拉利贝拉,连续两日凉爽又少云的夜晚,竟意外得以看到几乎平行于地平线上的银河。
仿佛近到伸手可及的星辰,一颗颗悬挂于夜幕中,开阔的天台之上没有一丝遮挡,在它们沉默而狡黠地变换方位的时候,时光亦在缓慢流淌,不经意时,手脚已逐渐变凉。
在这个靠近赤道的国度,意外且久违地与南十字座重逢。自它与明亮的木星连成的那道弧线,成为了夜空里最为璀璨的一段存在;而在它们反向行至隐于宇宙彼端的深处,则是另一段无法企及的距离。
最后,它们终将延伸闭合,化为永恒的莫比乌斯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