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所奉上的是一次深度的文化苦旅。
秦始皇二十八年(公元前219年),也就是秦统一六国的第二年,发出五十万大军,分作五路,穿过五岭,进攻岭南地区的古越族。但强势的攻击很不顺利,“塞镡城之领”和“守九疑之塞”的西边两路大军,受到了来自今天广西北部和广东西北部的西瓯部族顽强而又猛烈的抵抗,激战了三年,连五十万大军的统帅屠睢也被西瓯越人杀死,主力遭到重创,不得不收缩据点以待援军。
“守九疑之塞”的一军,一般认为是从九嶷山余脉的萌诸岭一路进攻的。萌诸岭通道,被今天的两广专家命名为潇贺古道;湖南方面的专家,则喜欢称为湘桂古道永州段。
潇贺古道就是连接湖南潇水和广西贺江之间的水陆两途的古代通道。在潇水上游的道县和贺江上游的富川县之间,现在我们看到的石板或卵石古道有十条八条之多,但苦于资料的缺乏,哪条是秦以前开辟的,哪条是汉或唐宋以后开辟的,专家们意见不一。于是,有人便将潇贺古道广义地确定为连接潇水和贺江的古道网。
我们选择行走的潇贺古道线路是:湖南道县—江永的上甘棠村—岩寺营村—广西富川的岔山村—贺州八步—贺街镇。这条古道被称为潇贺古道西线,是目前发现的潇贺古道中,保存石头道路最长、文物古迹最为丰富的一条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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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1月底,我随地名协会前往湘桂交界地区考察潇贺古道。汽车从南海出发,走二广高速公路,长途奔袭435公里到湖南道县。车行至四会段,便堵塞住了。原来五六公里前发生了追尾事故。时值年关,路上多是北返回乡大军的汽车,车速时快时慢,傍晚5点多才进入道县。
道县是潇贺古道的起点。在西关桥的北側,道州古城的西门口外,濂溪河与潇水河交汇之处,叫作西关码头,或者叫湾里街大码头。它是古代北来的客人和货物从潇水上船起水的地方,也是南来的客人和货物装船下潇水的地方。
道州是历史文化名城,有“龙舟之乡”的称号。道州的端午,是融在西关码头的潇水灵魂里的。从宋代开始,农历的五月初一至初五,濂溪河与潇水河交汇处就一直是热热闹闹的。尤其五月五,是道州人肾上腺素飙升的一天;“五月五,龙船下水打烂鼓”的一句谚语,道出了一千多年来道州人民扒龙舟的澎湃激情。
现在的大码头只是一个地名,大石板步级台阶全然不见痕迹,古时人来货往的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无法想象。一个伸出河滩的八角形大青石地基却赫然在目,那是建于明代,重修于清代的文昌阁塔基。文昌閣,顾名思义就是祈求本地文运昌盛的楼阁建筑;同时,它也是镇邪的风水閣塔,更兼观赏古城西门水景的风景塔閣。原塔在二层石基之上,建有三层砖木结构的八角重檐翘角塔身,每一层都有护拦。处于水中的文昌阁塔有一石桥和岸上相连通,岸上是一组庞大的建筑:有戏台,还有一座大庙宇,据说是道州萝行挑夫敬神的地方。这座被人记忆的大庙宇名为文昌庙,今天也只剩下基址了。
西关桥头南侧,矗立着一面巨大的照壁,上面写着一行红军标语的大字。这是1934年,中国工农红军长征经过道县时在文庙前刷写的,上书“工农革命努力奋斗,工农革命胜利万岁”16个大字。1997年,县政府要建道州宾馆,将它从文庙前挪迁至西关桥南桥头这边。
离开西关码头,沿潇贺古道南行,第二站就在五里外的双屋凉亭。这座凉亭还不太好找,只因它在偏僻之处,一条与道州中路平行的鹭鸶塘路(原古道)的里面。凉亭旧有两座,倒塌了一座,剩下的这座叫种福亭。古代的驿道,五里一亭,十里一驿,以方便行旅休息和补充能量。
“种福”是佛家语。做善事如同种田,将来总会有收获的;修建凉亭的善事,也会有福报的。种福亭的建筑是湖南常见的样式,南北两侧的门墙筑成马头墙,竖写的亭额镶嵌在门头上,门楣则雕刻着精致的双狮戏球图案。 种福亭的瓦顶因失修已经塌陷,里面的墙面可以看到刻印“种福亭”三字的墙砖,还保存着三块维修亭子的石碑。其中两块是光绪十一年的《新建凉亭并置茶田碑记》,碑记写道:“州西五里许,有种福亭。建自前人,历有年所。上通西粤,下达南湖。。。。” 看来这座凉亭还有点考究,聘请有专职的挑水烧茶人,免费供来往客商饮用,估计还摆卖些酸菜稀粥、针线草鞋、米饼水果的,既方便了行人也挣得了收入。还有一通是1984年的《重修种福亭碑记》,只修了35年,亭子就烂成这个样子,从一个侧面说明今人的材质工艺远不如古人。
离种福亭北边百多米远的古道上,我们又发现了一座被泥土掩埋的石拱小桥,桥上还铺有石板路面,应是潇贺古道的一部分,不知列入国家重点文物保护的范围有木有?
上甘棠村位于江永县西南25公里。有一条青石板古道穿村而过。沿谢沐河往西走26公里,过桃川镇、龙虎关,可到达广西恭城县界;沿古道往南约走15公里,绕兰溪瑶族自治乡,经岩寺营村,便进入广西的岔山村,它保存的石路有8公里之多,是潇贺古道保存最好的一段古道。
上甘棠村是一条千年古村。汉元鼎六年(前111),汉武帝在此地建谢沐县,以扼湘桂要道。直至隋开皇九年(589),谢沐县才与营浦县合并,另置永阳县。据村头的摩崖石刻内容,可推断周氏族人在废除谢沐县二百多年后,于唐太和年间(公元827年)就来此定居,为湖南发现的年代最为久远的千年古村落之一。
上甘棠古村前有谢沐河蜿蜒绕过,背有玉屏山脉作靠山,左将军山,右昂山,龟山为案,西岭为朝,风水学上叫作太师椅格局,上甘棠村是个“负阴抱阳,藏风纳气”的风水宝地。村前的步赢桥横锁谢沐河,它于宋靖康元年(1126年)始建木桥,明弘治十二年(1499年)改建成石樑桥,清乾隆年间重建。据说古桥建成不久,东边迎水面的桥面就塌了半爿,成了豆腐渣工程;但西边背水面的桥面却长久挺立,至今不圮,又堪比德国品质。对于这桩怪事,村民们给了一个神奇的解释:说石桥落成庆典时,有八仙过桥,不料其中铁拐李一脚过重,把新桥踏破了半爿,村人顿时愁容相觑,那柱拐杖的跛子反哈哈大笑起来,说:“贵村地灵人杰,日后桥上每掉下一块石头,贵村就会出一个官员!” 说完,这八仙就不见了。村人这才意识到,是八仙踩桥来了,吉祥之兆啊! 这座桥从修建到现在,掉下了的102块石头,村上就出了文武官员102名,其中京官18名,进士11名。不管怎样说,三眼石拱的步赢桥是秀美壮观的,它与桥头的文昌阁互为衬托,构成了一幅绝美的乡村风情画!
步赢桥的价值,还在于它的建桥碑记反映了古道的交通情况。北宋靖康丙午的《步赢桥记》说:“惟此甘棠之溪,循山沿畛,皆通往还,比官道缭绕,斯颇徑焉,故人多由之。” 明弘治十二年的《重建步赢桥记》说:“当四通五达之要,为一坊一团之镇。。。。民往来,络绎不绝,商旅经由,源源不已。。。。” 从这些桥记可以看出,明代这一带的商贸活动比宋代要发达。
走过步赢桥,来到村口外的月陂亭。古道边的石壁上,布满了24方摩崖碑刻,绵延宋、元、明、清4个朝代,内容有桥记路记、叙事文、唱和诗、八景诗和劝谕文等,最为抢夺眼球的是“忠孝廉节”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据说文天祥出任湖南提刑使驻永明县时,上甘棠人周德源曾与文天祥是京都临安的同僚,便借机请他题字,于是文天祥书赠“忠孝廉节”的字幅。到清代乾隆年间,永明知县王伟士得知后,将它临摹并镌刻在月陂亭的崖壁上。此后,长沙文庙和岳麓书院的“忠孝廉节”石刻都是从这里转刻的。
从南槽门进村,先看见的是周氏宗祠,再过去是上甘棠博物馆。
一个乡村博物馆还搞得有模有样的。展览内容分“为山环水抱,聚族而居”“读书入仕,耕耘富家”“湘桂要道,千年古村”三个单元,这里有“甘棠八景”的解释,有同为周氏“二十四弘”的周敦颐以及周树人(鲁迅)和周恩来的版面,有千年间村内所出进士、文武百官101名的介绍等等,还有收藏的石雕木雕和书籍等文物的展示。我感兴趣的是发现了本村曾经有过“砍牛会”民俗节庆活动,这原本是瑶族的一种民俗,已经列入了瑶族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目录,上甘棠的“砍牛会”,所反映的是本地瑶汉民族文化融合的历史事实,与广西岔山村的“砍牛”性质相类似。总之,博物馆通过实物、文字、图片、音像等现代化的展示手段,全方位展现了上甘棠古村的村史文化、民俗风情和独特的人文魅力。
在博物馆,为我们讲解的是一位叫周小春的热情村姑,她随后又做了我们参观古村的向导。她家就在博物馆旁边,并开了一间餐馆,中午我们就是在这里吃的饭。
上甘棠村留下了大量的明清建筑,建筑风格都是徽式的。村里的古道就是主街道,沿着主街道分布着一个个的门楼,各个门楼辐射进去的街巷房屋,是周氏大家族各房系的分区。而门楼规格又有大小之别,用他们的术语来称呼,叫“一单”至“九单”不等(都为单数)。从村中部的五单门楼穿到村后,能够看到谢沐县衙的遗址。
村中古道两边的房屋,有些还保留了古代商铺的样式。如万顺号的商铺,旧时老板会沿着古道往西,路过龙虎关,到广西的贺州和梧州进货,然后贩运回来转卖。村中的这些青石主干道和尚存的商铺货行,见证了上甘棠村昔日的繁华岁月。
出得北槽门,前方有一片风水林。树林旁边是一座昂首挺立的昂山,明代甘棠八景之一是“昂山毓秀”指的就是这里。靠近山顶的悬壁上,凿出宽1.5米,高2.5米的“昂山”两字,笔划刚健有力,为该村第十七世祖的周唐辅所题刻。周唐辅生活在宋代,曾在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与堂兄周唐弼一起倡修步赢桥,也算得上名重一时。
昂山之下,谢水和沐水在此汇合成谢沐河,汉代谢沐县依此取名。这个位置在风水上属于水口,为古人所看重。更加奇妙的是,右侧谢水,发源于都宠岭雄川源,源自高山雨水,被称为雄水;左侧沐水,发源于与广西交界的石灰岩地下水,被目为雌水。雄雌二水汇合处,气场信息得天独厚。传说中,喝了此水的上甘棠村民双胞胎出生率是世界平均水平的300倍,未知这个数据的可信度有多大。反正,这河边的一口井,也被命名作“孖仔井”,攀倚昂山石壁而长的一棵榕树被称作许愿树。许个愿,喝口水,回家生个双胞胎吧,省了生二胎的麻烦。
继续沿着古道的石板路往北走,路旁的油菜花已经早早地盛开。
再走出百米开外,一条横跨沐水的仿木卯榫结构的石板桥呈现在眼前。他叫寿隆桥,水中4对桥墩成八字型内倾,每个桥墩两根石柱凿成榫头,牢固地插入凿成方孔的横板石樑,桥面的石板就搭在这块椭圆的横樑石板上,不需要使用任何的粘合材料;从构造和外形上,它很类似老式的长板木凳,寿隆板凳桥就这样在沐水上稳稳地架了六百多年。专家从月陂亭的摩崖石刻《上甘棠众架石桥捨钱题记》考证,宋代栈道桥就是我们现在踩着的这座寿隆桥;而从《重建寿隆桥记》考察,它在明代又作了重建。寿隆桥在2009年发现时,曾惊动一时,只因它是我国古代桥梁建造由木结构向石结构过渡的珍稀实物例证,价值无双。
潇贺古道西线从上甘棠村的月陂亭,穿行寿萱亭,南走兰溪乡,入牛塘峡,到湖南边界的岩寺营村。我们的汽车从上甘棠村先出325省道,再左转入兰溪乡道。
兰溪属瑶族乡,那里的勾蓝瑶村寨很有自家的特色,已经开辟成旅游区了。路上,从车窗望去,发现田畴中央有两座飞檐翘角的楼阁建筑,虽然一座不断地倒塌,但不难看出它的气势。湖南南部的亭台楼阁和寺庙,很喜欢建在开阔的田园中间,使建筑看上去显示出独特的孤傲韵味。
过了兰溪乡,来到一个被两侧石灰岩山包所夹持的峡口。只见一条古青石板路并入了现代乡道,路边竖着一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石牌,里面刻着“湘桂古道永州段--牛塘峡青石古道”。牛塘峡被一些专家看作是汉代谢沐关的东隘口,其地位之重要不言自明。
古道边建有一座单边石亭,辟有一方碧绿的泉潭,方便过往商旅行人歇息喝水。石亭的瓦顶已经崩塌,石墙还竖着两块碑石。一块为民国十九年(1930)《重修牛巷上下大路题名碑记》,记述了牛巷大路(当年不叫牛塘峡耶)的环境、走向、修路的缘起和状况,以及捐助人的姓名、钱额。“若此地大面山一路,虽【】车马凑幅之孔道,实为出入往来之要冲。南通富邑,粤山楚水交辉;西望雄关,虎踞与龙蟠并峙。” 讲明这是由湖南向南通往广西富川县的重要通道,并且与西边的龙虎关有所关联。另一块民国二十年(1931)的《大地主人重修大路碑记》,字迹已被青苔覆盖得模模糊糊的了,隐约中还可以看到“三湘”、“两粤”的字眼。
对于牛塘这个地名,我想从路旁的大水塘形状看出个名堂,但平面上没看出个结果。据当地人说,由于这眼塘经常有水牛来泡澡,就起名作牛塘峡。我以此类推,牛巷的地名就应该在这峡道中常有牛群往返,而且是排着队的,很像在巷道中行走的那个。这推理靠谱吗?不管怎么说,打开这一带的地图,发现有不少以牛作地名的,如牛塘坪、牛庄屋,靠近714县道小水村那边又有牛岗岭、牛路口,这里的人真滴很牛逼耶!
出了牛塘峡口的地名叫山门口,所以《重修牛巷上下大路题名碑记》有写到:“农人荷占人,携螺丝井,胡堪憩息;往者过来者,续山门口,那便驱驰。” 螺丝井就在牛塘峡入口那边,不知是否就是我刚才提到的石亭旁边的那口泉潭。
行车的乡道在山门口右转,再成一个大锐角折向岩寺营村。而古道则在山门口直穿小盆地到岩寺营村。
平坦无阻的盆地中间,石板古道所经,屹立着一座孤独的风雨桥。单凭美学角度讲,这是一幅主体突出而又非常简洁的画面,是摄影的好景点;如果在日出日落的红霞满天来拍摄,将会是靓到爆镜的照片,村口有板扶贫宣传栏的照片可证实。
风雨桥也属瑶族文化的建筑,在湘桂交界的瑶区常见,汉人将它移植过来古道上,当做凉亭使用。岩寺营村的这座风雨桥叫朝天桥,跨在一个深潭上。通常,古道上的凉亭内,一般会设置盛水的石槽石缸和喝茶饮水的竹筒木勺;如果没有,那附近一定有甘甜的山泉或井潭。这座朝天桥内,两边木栏杆已经不见了,让行旅商客休息的长木板凳只剩下一边,那笨重的石雕大水缸还在,还有让人遐想的空间。
进入岩寺营村,向路边一个中年汉子打听附近有木有古代城堡残墙,我的内心想法是撞彩找找汉代谢沐关遗址。谁知这位中年汉子回答得爽快:“有啊,就在旧村那里!” 并主动请缨带我们去。他边走边指着南面开了两个叉角的山顶说,那座山叫岔山,直线距离不过五百米,是湖南与广西的分界线,山的南面就是广西富川的岔山村了。通向旧村的这条石板路,则是古道的岔路,是东去广西福溪村的。说着说着,他才自我介绍说姓冯,是这里的大地坪村委主任。难怪这么的热情,又那么的熟悉情况。
我们向东走了一小段路,村口一座檐角高高翘起的古戏台首先吸引了大家的视线。我们见惯的古戏台一般都建在寺庙大殿的正对面,每逢节庆庙会,就会演出“酬神戏”,让殿里的大神也能看上戏剧表演。而这里的村落,好像也喜欢在村头的空坪建戏台,单纯让村民看大戏。
岩寺营古村屋的大门建在一个高台上,门楣上的木雕大匾经过政治运动的“洗礼”,四个题字已是不那么清晰了。古村屋为清代至民国的两层建筑,红砖墙,青片瓦,硬山顶。古村背靠狮子山,穿出村后的狮子山下,是一个石灰岩洞,旧称半月岩,里面有个杨公庙。岩洞穿透山体的两面,两边洞口都用石墙封砌,开有一排方形枪眼和一个出入的木门,石墙里面的墙根还高砌了一层台阶,供人方便往外投掷石块以打击敌人。看这样子,当然不会是汉代的谢沐关的关墙。
冯主任说,他们岩寺营村共有陈、冯、、卢、钱、邵五姓,明朝从广东阳山县迁过来当兵的,兵营就设在岩洞里,隶属于桃川所城;后来兵营撤销,他们也落籍在这里了。冯主任还多次强调,我们讲的广州话有点像他们说的阳山话。我不知道现在岩寺营村讲的阳山话属哪种语言,我只知道现在的阳山已经普遍讲客家话了;如果有语言学家想研究明代以前的阳山话,也许这是个活标本。(补记:后来再查资料,宋代确有一批人从顺德---当年还属南海县--迁入阳山县,岩寺营村的土话应该就是宋代的粤语了)
查阅历史,宋元时期,江永县已迁入了大量的瑶族人口。明初设置了六营两所的军事机构来防卫管理瑶人,桃川地区设置的叫桃川千户守御所,岩寺营为下属六营之一。但军丁逃亡严重,屯田荒废,正德以后,改以募兵填充兵力。有一批从广东阳山招募前来的雇佣兵,在这里立寨結营,耕垦屯田荒地,这些人也被称为“杀手”。清康熙二十七年 (1688),撤除桃川千户所,当兵的军户就转为民户了。冯主任他们这些村民,正是那些阳山军户或叫“杀手”的后代。
我下载一张本地瑶族寺庙壁画的照片,以一睹当年这些头带凉帽、肩挎火铳的明朝士兵形象为快。搞笑的是,这些打仗的明朝士兵还仿佛休闲地手执折扇!
那些由阳山招募的士兵刚到此地,并无城堡房屋,就在岩洞立寨結营,桃川洞五十三村歌谣流传“屋不盖瓦岩寺营”就是追忆当年这些明兵的岩洞生活情境。后来人口增长了,他们才从岩洞搬出,建屋立村。而半月岩留下的岩口城墙,便成为他们抹不去的乡愁;即使在民国时期,城墙倒塌了,村民还要集资重建,不忘根本。而最为重要的历史事件,是在岩洞里修建起杨公庙,作为这些阳山明兵后裔的精神源泉。
进入半月岩,空荡荡的洞厅除了几个牛栏木框,就是杨公庙倒塌后的临时祭坛。祭坛摆放了代表杨公众神的一些石头,两边是直竖横放的珍贵石碑,它们都被酹过鸡血,以显神圣。
杨公何许人也?有人说是宋代杨家将中的杨六郎延昭,但杨延昭是山西太原人,一生都在北境与辽军作战,应与南方无关。我脑海也曾闪念过是否另一员猛将杨再兴呢?在北宋灭亡时,杨再兴跟随曹成10万义军来到道县一带驻扎,把守岩寺营附近的莫邪关。岳飞派遣张宪部前来征讨,杨再兴将岳飞的弟弟岳翻斩杀;曹成失败,杨再兴又被岳飞收降,最后与金兵战死在河南临颍县小商桥。不过,细细察看杨公庙的天启三年《雄福杨公庙碑记》和不知年月的《重修杨公。。。。》,说杨公庙里的杨公冯公,都是明代广东的两位将军,村民自己的祖先,“扫荡狼瑶”,死而为神。嘉靖时,他们这些阳山兵被征召来“灭寇”,祖先神显圣助力。看来杨公也不像是宋代的杨再兴。而且庙的名称是杨公,实际拜祭的是杨公、冯公两个神像;虽声称都是他们的祖先,实际上庙名的杨公不是祖先,冯公才是祖先。这里面应当还有一段蹊跷事由。
岩寺营村的古代碑刻绝对的珍贵。可惜的是,有些碑刻被拿去铺路,中间的字迹全被磨光,一些历史信息由此丢失。你知道岩寺营村的名字来历和变化吗?我看没人能说得清楚,但碑刻能讲清楚。按照碑记的内容,先有广东阳山来的明兵驻扎在半月岩作军营,阳山兵搬出岩洞后,又在岩洞建立了杨公庙,杨公庙的名气越传越神,而吃瓜的群众往往庙寺不分(或庙中又安放了佛像),久而久之,人们就称这个地方为岩寺营了。
但要敲敲桌板的是,这些明兵后裔所建的村庄,开始也不叫岩寺营村。从天启三年碑和另一块残碑可知,它就叫“雄福坊”;而在乾隆四十九年的碑记中,我们就已经看见了“岩寺村”的称呼了;后来再加个记忆中的军“营”,才成了今天的“岩寺营村”。那么,明朝的军营是否像一些人所说的叫岩寺营或岩口营呢?不是的,从上述可知,杨公庙的“岩寺”一名是清代以后才出现的。从乾隆庚午年的碑记中,我们得知军营叫叉山营:“湖南永明县,旧军把守叉山营,离城五十里。” 叉(通“岔”)山营当然也就是以军营旁边的岔山来命名的。
(未完待续)